认出那人是谁,沉锦顿觉大窘,连忙提着裙角从溪水中走到岸边。小溪清可见底,她的双足在水中无遮无掩,进了草丛勉强还能有些遮挡,她觉得懊恼,暗道慕容弋简直阴魂不散,怎么走到哪儿都会遇上他!

修长的双指夹着经书从面上拎开,他朝她望一眼,皇后双颊飞红云,埋着头站草丛里,双足隐在绿茵中,看不分明,只隐隐觑得见零星,雪似的色泽,白如莲渠盛放。

慕容弋的目光重新落回她面上,“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她尴尬不已,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怎么也得将鞋袜先穿上。心头这么想着便要弯腰,又忽然记起面前还有一个人,因窘迫道:“君上……君上容我先穿好鞋袜。”

今上微挑眉,不置可否。一阵衣衫窸窣的响动,再抬眼时她已经席地而坐。他在跟前,她片刻都不敢耽搁,三两下便将穿戴规整复又站起身,深吸了几口气朝他看过去,疑惑道:“君上怎么在这里?”

慕容弋仍旧躺在草地上,闻言也不看她,枕着右臂直视穹窿上翻涌的白云,曼声道:“皇后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这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沉锦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问她要到什么地方去……到什么地方去,总不能老实告诉他,自己找不到回宫的路,这才走到这儿来的吧。她支吾一阵儿,低下头声若蚊蚋道:“并不去哪儿。”

他终于调转回视线,她垂着头,耳际的发丝垂落下几缕,双颊飞红艳若桃花。他略想了想,心头隐约明白了几分:“迷路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语中的,不给她半分迂回的余地。她依稀能感觉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头顿觉羞恼,面上火烧火燎起来,扭过头硬着头皮说了两个字:“不是。”

她不承认,他也不再追根究底,唇角缓缓浮上一丝寡淡的笑意,道:“既然来了,不如一起看看风景。”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只是往身边的草地上轻轻一拍,“来。”

慕容弋开尊口,便不容任何人忤逆。沉锦虽然不想与他共处,却也不敢抗旨,只好不甚情愿地走过去,牵了裙摆在边上坐下来。

嶂山上古木参天,午后的日光透过枝叶树丫洒下来,投落树影斑驳。她抬起眸子悄悄看慕容弋,他望着天幕,斑驳的暗影映在他的面上,衬得一张脸昏晓不定。他有一副极好的相貌,五官轮廓无可挑剔,安静的时候像山间的清风,又像是画中人。

沉锦一刹晃神,下一刻耳畔却有低笑传来,她一怔,回过神后见他唇角含笑,如墨的黑瞳睨她一眼,目光沉沉:“这么喜欢看我?”

“……”她大为窘迫,有种被人捉了个现形的难堪。喜欢看他?他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能看的?被嘲笑得有些生气,她瘪了瘪嘴将脸别开,咕哝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眼底的笑意不减,长长地哦了一声,“那就奇怪了,皇后方才看得津津有味。”

皇后这四个字呛了呛--津津有味?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津津有味了,哪儿来的津,哪儿来的味!沉锦有几分哭笑不得,看他的目光变得很古怪,难以想象他会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来,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君上看错了。”

“沉锦,照你这么说……”他拖长尾音,后头迟迟一顿,方微挑眉道:“是我自作多情?”

他的声线很独特,冷冽而华丽,她的名字从他口里喊出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仿佛能撩动人心。莫名的,她心头微微一悸,半晌才低声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声音小小柔柔的,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他轻笑一声,忽地拉起她的手腕微微一个使力。他这举动突如其来,她被吓了一跳,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顺势硬生生扑倒在了他身上

她压在他身上,居然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他略皱眉,双手自然而然地扣住那纤细的腰肢,“还是这么轻。”

这话有些不对劲,不过她也无暇顾及。她同他脸对着脸,彼此相隔不过三指,他的薄唇,他高挺的鼻子,还有幽潭似的眼,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睫,浓密而纤长,像是两把墨色的扇子,眸子开合间微微颤动……

心中狠狠一震,她忽地慌张,手忙脚乱要从他身上撑离开,“臣妾失仪……”

然而腰上的两只铁臂扣得死死的,她挣扎,他似乎不悦,声音里透出不耐烦的意味,“乖一点,别动。”

她身子一僵,当真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瞪大了眸子屏息看着他,眼神无措。

心中应该感到万分排斥,她还记得前几次他轻薄她,她浑身难受得想针扎一般。然而这回却很奇怪,排斥之余似乎多了些什么,一丝丝道不明的滋味,扰得她心慌意乱。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清茶香,喷在她的鼻头,凉凉的,轻轻的。

那双眼看着她,黑玉般的眼瞳,像两汪山林间的湖水,幽深微凉,却能清晰地映入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