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林娴娣曾在脑子里无数次想象将皇后同驸马捉奸现形的情景,也早已同其它三人商量好了说辞。届时,若君上问起她们是如何撞破皇后同姚乾之的奸情,她们便道“听闻夜里牛郎织女星会有异象,臣妾们便登赴瑶台欲观奇景,岂料撞见这样的事,臣妾们也没了主意,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云云。

敬妃的父亲林远道在司天监居高职,事前几人早已同林大人串通一气,天象上头的事,是与否都全凭司天监一句话。就算君上事后存疑,要传召林远道对峙,她们也有恃无恐。

一出设计好的戏码,分明每一步一环都在掌控之中,却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了岔子,天大的岔子。

敬妃失语,眸子里原本的讥讽同痛快在顷刻之间如泥牛入海,随之化为乌有,转而化作了满脸的惊讶错愕。

沉锦见她这副模样,心头大感古怪,步子微动朝着敬妃走近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刹那间惊得瞠目结舌。

屏风后立着一个挺拔伟岸的青年,一袭天青色长袍,系玉带,发上固玉簪,眉目如画,清冷出尘。他冷着眸子乜一眼已经吓傻的敬妃,气定神闲从八扇大屏风后绕了出来,长身玉立在众人眼前。

几个女人看一眼,顿觉浑身力气在顷刻间被凭空抽了,膝盖一弯跪伏下去,哆哆嗦嗦参差不齐道:“臣妾、臣妾参见君上……”

青年眼帘微垂,漠然俯视诸妃,勾了勾唇寒声道:“怎么,几位爱妃对朕和皇后的行踪很了解么?”

今上开口,语调虽平静却已隐见怒意,几个美人跪在地上抖如糠筛,四妃面面相觑,纷纷拿眼去看端妃,目光怨毒。馊主意是她出的,分明是要叩皇后一个与奸夫私通的盆子,如今倒好,奸夫非但不是姚乾之,还摇身一变成了君上,这不是活生生把她们也连累进火坑么?

端妃心口怒气翻涌,怎么会这样!眼前的男子风姿翩翩绝尘脱俗,是慕容弋,君上……为什么会是君上呢?她皱紧了眉头冥思苦想,却怎么也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偏差。她派人守在未央宫附近,见到皇后出宫门,她心头的巨石落了地,以为能大功告成,孰料千算万算,居然把自己给算了进去!

曹玉棠埋着头匍匐在地,一室之内气氛诡异至极,今上却是一脸淡然。他见几个跪在地上的女人始终没人说话,也不催促,而是步子微动朝呆愕的皇后走过去。

他在她面上审视,她怔怔的,仍旧一副状况之外的神情,鬓角边的发丝垂落一缕,他伸手替她捋到耳后,扫一眼她身上的行头,薄唇溢出一阵低笑:“今夜繁星似水,原本想同你赏月畅谈的。”说着不着痕迹睨一眼四妃,声音沉下去,“可惜了,朕和你的雅兴都让不相干的人给搅了。”

慕容弋这么说,隐隐有几分提点她的意思。沉锦的眸子眨了眨,瞬间回过神。她很惊讶,一则诧异他替她解围,二则更诧异今日赴约的人是他,他不是宫外祭神么?怎么又平白无故到了瑶台?

她不解,这时候的情景却容不得她细思,略琢磨了瞬便勾唇一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碍事的,今后时日还长,共赏佳月的机会还多。”言罢眼风一转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四个女人,凉声道:“只是不知本宫与君上相会,四位姐姐是从何得知,又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便给本宫安个不守妇道的名头?”

端妃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僵直着背脊沉声道:“打扰君上同皇后,还望君上同娘娘恕罪。臣妾并非有意,全因错信他人的胡言乱语……”

“错信他人胡言乱语?”皇后冷声重复,忽而一笑,百媚千娇,“敢问端妃,你是错信了何人,又是错信了什么样的胡言乱语?嗯?”

端妃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汗珠沁出,她眸光闪烁,侧目觑一眼跪在身旁的菡萏,声音出口带着几丝颤抖,干咽了一口唾沫回道:“臣妾错信宫女菡萏,她说……她说曾看见皇后同驸马言行暧昧,又见皇后深夜出宫,必是同驸马私会……臣妾愚昧无知,还望君上同皇后恕罪!”

此言落地,菡萏一颗心倏地沉入谷底。她眸子里头划过一刹的震惊,下一瞬又平静下来。其实像她们这样的人,为奴为婢,主子给吃给穿,命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她从十岁起便在端妃身旁伺候,如今已经整整八个年头。主子自幼便重心计,跟在端妃身旁,必要的时候她当然会被当作一个车舍弃借以保帅,有这一天,其实早已料到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的时候,她还是感到好难过,难过得快要死了。

沉锦皱眉,这个说法她当然不会信。一个宫女,同她无冤无仇,怎么可能费这么多精力同心血来害她?端妃这么做,显然是要弃车保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