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成十一年,中秋前夕,陈太尉得皇上召见,白日入宫直到日暮才归,有人瞧见出来时面色一片苍白,随后缁城涉案官员一并获罪入了大牢,被押解进京的何知府怎么都想不通自个明明都已经打点好还是出了变故,直到见到面色阴沉的陈太尉,被赏了十数个巴掌后才堪堪认清真相。

错把官场风气套用在宋弘璟身上,被人查了个底朝天都不知,还拿他做护身符威胁宋弘璟,真真是被糊了脑袋了。他是国舅爷没错,可宋弘璟在那位心中可比他这个外戚有地位多了,陈太尉憋着一腔郁火过了个劳碌补救的中秋。

中秋当日,已近戌时正点,天幕净蓝,一轮圆月正冉冉而起,静静俯瞰世间各路客。

将军府东南隅朝华阁内,宋府一众齐聚一堂,紫檀事事如意大圆桌上飘着荷叶的莲藕扇骨汤、水晶蹄髈、清炖蟹粉狮子头、洞庭桂鱼、板栗菜心、清焖莲子……玉盘珍馐,直叫人垂涎欲滴。

“今儿就吃个阖家团圆饭,不用在意那些个礼数,自在就成。”宋老夫人笑呵呵地开口,让人都一道入了座,还请了沈暄娘俩,这才凑了一桌。

“多谢老夫人盛情款待。”沈夫人一身素净的蜜合色绣兰花褙子,年纪与宋氏相仿却显老许多,因老夫人派人上门来请怕失礼才赴宴,这会儿神情带了一丝惶恐,局促说道。

“沈夫人就莫要跟我这么客气了,人老了就喜欢热闹,沈暄也算是我瞧着长大的,今年殿试的探花郎,实在喜事一桩,弘璟又平安归来,我这心里啊高兴得很。”宋老夫人拉着沈夫人的手真心实意地说道。

坐在宋氏身旁的赵玉珠今个是一件立领丁香色短襦,配同色金线绣花马面裙。头戴莲花竹节纹白玉簪,耳挂珍珠坠儿,端的是娇柔清雅,神情俏皮灵动,目光不自觉溜向沈暄,与后者撞了个正着,见他呆呆看着自个,脸上浮起红晕,嗔了一眼转开了视线。

宋老夫人瞧得清楚,笑容愈发扩散,“来来来,动筷。”

席上,宋弘璟细心替项瑶布菜,尤氏瞧见,故意偷摸地拿胳膊撞了下赵瑞,以眼神示意瞧瞧人家。

赵瑞嘴里咬着蟹钳,亦是眯着眼笑,打趣道,“新婚燕尔,又是小别,感情自是不一般。不过弘璟,你也好歹考虑下大哥,女人呐,就喜欢比这点儿。”

尤氏闻言臊红了脸,又撞了他一下,“我哪是这个意思,是让你看小叔子跟变了个人似的。”说着抱起捧着自个小碗眼巴巴看别人的赵小宝,拿蛋黄喂她。

“可不是。”宋老夫人觑着宋弘璟,亦是毫不客气地吐槽了道。“照弘璟以前那冰块样,我还愁他娶不上媳妇,谁想疼起人来都快让人看不下去了。”

宋弘璟当是夸奖虚受了,倒是项瑶被一众的调笑目光瞧得不好意思,赶紧切了块糯米梨舀到了老夫人面前的小碗里。

老夫人尝了一口,糯米酿入梨中,拌上果干,蒸而食之,软糯微甜,伴着丝丝果香,不禁脸上笑起褶儿,“果然别人夹的味道就是不同,甚甜。”

项瑶被打趣,想着果然是祖孙俩,说的话都一样。端起面前酒盏掩饰,桂花酒芳香扑鼻,刚要入口就察觉到宋弘璟瞟过来的眼神,登时浮起缁城时……执着酒盏的手顿在半空,愣是没敢喝。

“宋夫人,这酒是我自个酿的,度数不高,少喝点儿不妨事的。”沈夫人瞧见,当她是犹豫这个,忙是开口道。

项瑶冲她笑笑,盛情难却地抿了一口。

饭毕,丫鬟撤下餐盘等上了热茶,点心,云雀和流萤各拎着一只鎏金螺钿食盒呈了上来,取出里头盛放的月饼,道是项二少爷特意嘱酒楼伙计送来的,满满当当地装了不少。

庭院月当空,月下人团圆。大家吃着月饼,喝茶聊天赏月,十分怡情。

项瑶挑了块蛋黄月饼,切了几瓣,分了过去,“我二哥喜欢捣鼓些新式东西,这还挺好吃的,尝尝。”

宋老夫人等接过,咬了一口,口味香甜,绵软带酥,滋味甚是不同,纷纷道是好吃。

尤氏手里抱着赵小宝,原来还啃着自个肉嘟嘟的爪子,吧砸味儿,圆溜溜的葡萄眼一下瞧着大家都在吃那一小碟里的,顿时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瞧着尤氏手里的,神色别提多委屈,逗得众人发笑。

“小浑蛋,你还吃不了。”尤氏哭笑不得,吃完了最后一口哄她。

赵小宝一看没了,哭得更是伤心了,人小鬼大地瞅向最疼她,也是这些人里头唯一没动小碟子里那块的人,“舒……呜舒……”

宋弘璟手里拿着青瓷酒壶,十分惬意地靠着椅背小酌,被赵小宝抱着腿肚子晃,俯下身子正正看她,“想吃?”

“想……”赵小宝可怜巴拉瞧。

宋弘璟嘴角勾起一抹恶劣,拿了自个那块喂到了正瞧热闹的项瑶嘴里,“你婶娘爱吃。”

“……呜呜呜呜。”赵小宝格外伤心地迈着小短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