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戌时,苍穹逐渐暗淡,轻薄的云层犹如浮絮,随风聚散,交叠变幻,渐渐淡去,一弯半弦月悄然跃上竹梢,洒落袅袅清辉。

蔺王府书房,灯火透亮。

“蔺王明鉴,属下绝没有与曹丞相之子有过冲突,事发之时,属下与顾北还在城北大营,两地相距甚远,即使回来也分身乏术!”地上跪着两名乌衣紧腰的侍卫,其中一人抱拳急急道。

坐于书案后的男子,半张脸掩在阴影里,明明暗暗的灯火中,另半张唇红齿白的俊脸褪去往日的温和,显出几分阴鸷来。沉默片刻后撩袍起身,神色冷凝地往外走去。

顾南顾北见状暗暗舒了口气,随即跟上,来到一处偏院,顾北机灵地替主子开了门,漆黑暗室里一股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火折子燃起的一瞬,暗室一角倏地发出锁链挣动的声响,伴着女子幽弱的呼救,掩在其中,几不可闻。“我要见王爷,王爷……”

顾玄晔站在烛火微亮的暗室里,一侧的墙上挂着各色渗人刑具,墙角一隅,女子发丝凌乱地蜷缩在厚厚的稻草上,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身下斑斑血迹一直蔓延到地上,天儿正热的夏夜里仍是瑟瑟发抖。

“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女子听着熟悉的声音干涸的眼角顿时又渗出了泪水,嘴里喃喃着王爷,极力想抬起身子来。

“只要你说出幕后之人,我便留你一命。”顾玄晔走到女子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聚起曾有过的柔情。

“孩子,王爷,我们的孩子……”燕姝哑着嗓子一声声念着,泪珠大颗大颗滚落,眸光深深凝着面前男子的模样,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会如此绝情残忍。

她竟天真的想用孩子来绑住他,落得个如此下场。他是喜欢孩子的,却不喜欢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可笑她到此时才明白。

“孩子还会再有,燕姝,告诉我那人是谁。”顾玄晔眼底掠过一丝不耐,耐心即将告罄。

燕姝的下颚被捏在他手里,被逼着对视,身上的痛楚怎么都比不上心里的,听着男子执着的问题,心底愈发荒凉,最后像是绝望了般,突然问道,“王爷您爱过燕姝么?”

顾玄晔神色渐冷,抿唇不语。

燕姝等了良久,忽而弯了弯嘴角,自顾说道,“可我是爱的。”且爱惨了,燕姝在心底如是说道,随后敛了凄色,“没有谁指使,从始至终燕姝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若说错,大概是错在了遇见您的时候。”

说罢,紧紧闭上眼,再不置一词。

顾玄晔冷眸凝视她良久,心中转过万般想法,最后直起了身子,面无表情地对顾南吩咐道,“不能留,处理得干净些。”

……

玉笙苑,冰纹格的窗子开了半扇,窗边种着两株叶片肥厚的芭蕉,长成合抱之姿,风一吹,簌簌而动,些许青涩气息飘进屋子。

临窗书案前,少女单薄的翦影融在通明烛火的橘色暖晕中,手捧书卷,神情专注,翘檐下清凌凌的铜铃响,都不曾入耳,仿若岁月静止,安静美好。

正从窗子翻爬进来的项允沣一抬头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不过近半月没见,瞧着好像又有些变了,倒不是模样,而是那身气质,加上原本就生得好,叫他都快转不开眼去。

这么一走神,屁股无意识地往窗台上一坐,顿时唉哟一声叫唤,从窗子上翻落下来,惊动了屋子里看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