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师父的神转折谈话方式,徐明远早已习惯,看来师父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不想和他说,或者说是忌惮什么。

见套不出什么话来,徐明远也不再多问,转而将今日在书院遇到的人和事说了一遍。

等徐明远说完,清玄也是差不多把那只烧鸡和酱牛肉吃完了,打了个饱嗝起身说道:“李太白教你那剑你就是教给曾丫头,她也学不会。不过要是有机会让她碰到李太白的话,他肯定求着收她做徒弟。”

徐明远被师父有些自相矛盾的话弄糊涂了,以曾清怡的资质,又怎么会学不会那一剑呢。如果她真的学不会,那李太白又怎么会求着做她师父呢。

“那小胖子天生富贵命,好个死当谥文正的白家小子。”没等徐明远问话,清玄已经是起身,一手拎着酒葫芦,转身仰头看着繁星似锦的天空,摆了摆手道:“好了,老夫要观天象了,你小子赶紧滚蛋。”

徐明远看着仰头闭眼观天象的师父翻了个白眼,提着竹椅进了道观。

道观正殿供奉着一座泥塑的太上老君神像,因为年代久远,徐明远师徒又不加修缮,上面的彩绘已是脱落了不少,显得有些破落。殿中除了一张供桌,两张蒲团,再无他物。

徐明远从大殿里侧门进去,里边还有两间屋子,他和他师父一人一间。

徐明远推开自己的房门,走到书桌旁点上油灯,然后把窗户打开用木头支住。清凉的山风吹进窗来,灯光摇曳,带来了一阵清凉。

徐明远的房间不小,却是被满屋子的书塞得满满的,除了两面墙从下堆到顶的书架,床头,书桌底下,窗台下,都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书卷。

书虽多,房间却不显乱,分门别类的书卷占据了房间的绝大部分空间,却让人感觉井然有序。要是有识货的人进了这个房间,肯定会被那一本本随意放着,却可能是前朝孤本,珍贵古籍看花了眼。

徐明远把曾夫子给的两本书放到书桌上,把油灯挑亮了些,这才坐下认真的翻看起那本还没有看完的策论百篇。

策论写的是时务策,写的是对于时下的一些时政、农事、民风的见解和计策。

这百篇策论之中,不乏针砭时弊的佳作,不过也有些在徐明远看来过于空洞,或者说不切实际之作。

就如其中有一篇关于北黎袭扰大宛边境的策论,写的竟是以举国之力北伐,尽灭北黎,永绝后患。

且不说如今西域诸国蠢蠢欲动,吐蕃强势崛起,南诏不宁,光是北黎的数十万部落骑兵便不容小觑。

而且北黎草原何等宽阔,一旦北黎往北撤去,大宛又如何能够支撑数十万将士的粮草补给。

以一国之力同北黎一战,即便是最后胜了,那也不过是一场惨胜,大宛恐怕就要民不聊生,十室九空。

徐明远今年刚和师父在北黎的草原上逛了一圈,一路所见,不得不说北黎民风之彪悍,草场之肥美,马匹之雄壮,皆在大宛之上。

虽然尚文之风在大宛开始盛行,不过数百年来大宛征战四方,强悍而自信的姿态,还是让大宛的尚武之气不曾消失。

只是和上马提刀便是战士的北黎人相比,大宛安定繁荣的日子,终究是让大宛百姓多了几分悠闲和傲然,少了几分彪悍和体力。

虽然大宛铁骑依旧威震四方,但大宛绵长的国境,四面战战兢兢却又时刻准备上来咬上一口的恶邻,这一切都决定了大宛不可能以举国之力战于北黎国境之内。

这样的话,恐怕也只有那些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和那些一直夸耀大宛国力强盛,举世无敌的人才会说得出来了。

这篇策论辞藻华丽,煽动性极强,能够出现在这本书中,说明也是名家所言。要是不知道北黎情况的人,说不定会看得热血沸腾,觉得拎着把菜刀就能把那些未开化的草原蛮子斩于马下了。也不知当年几次无疾而终的北伐,是否和这有关。

反正在徐明远看来,这样的策论任凭你写的再华丽,也只能算是误国之策,于国于民都无利。

徐明远突然明白,这些年随着师父云游天下,走遍了大宛和周边诸国,要说对这天下的了解,恐怕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他。更不用说那些远游都不出剑南道的弱质书生了。

这策论对于徐明远来说,其实是优势,有据可依比起那些无稽之谈,孰优孰劣,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

徐明远把剩下的五十策一并看完,然后铺开纸笔写了一页小楷,这才吹了油灯躺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