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大概凌晨两三点的样子。
城市也渐渐从喧嚣繁华恢复到宁静中来，街边几乎看不到行人。
夜露微凉。
寒气渐渐席卷整个大地。
厉封爵目视前方地开着车，脑海中却不断地回想着白天郁欢还有晚上吴凡说过的话。
跟他真正相爱的人。
是阮小冉。
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女人，甚至为了她连复活归来的岚歌都能放下。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不爱岚歌。
而是爱着阮小冉？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他怎么可能不爱岚歌？
那两人该不会是串通好了说辞，故意这么跟他说的吧？
这个可能性都比他爱着阮小冉更大一些。
只是。
回想起跟阮小冉在一起的一幕幕，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义务，甚至应该排斥对方的亲近，可是真的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厉封爵发现自己其实比跟岚歌在一起时更轻松自在。
现在夜深人静。
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
他还在大街上开车这算怎么回事？
起因全是阮小冉。
厉封爵否认不了。
自从得知阮小冉跟孩子失踪后，再加上迟迟找不到他们，厉封爵便一直牵肠挂肚，心里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阮小冉。
甚至连岚歌都很少能想得起来了。
该死！
难道他真的被催眠了？
忽然间。
厉封爵又想起了那日在医院里，阮小冉悲伤欲绝的质问声。
她失去一切，到底是图了什么？
对啊。
她现在在外面声名狼藉，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还被人说活该，咎由自取。
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
厉封爵不敢再往下想。
一旦确定了他爱着阮小冉的可能性，那他简直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阮小冉可是因为他，才落得了如今的惨况。
结果他非但没能在她身边支持她，守护她，反倒还冷嘲热讽，搂着别的女人在她面前出现。
这简直是诛心。
若一切都是吴凡跟郁欢说的那样，那阮小冉还会愿意见他吗？
正常人一定是离他远远的。
永不相见吧？
跟吴凡分开后，厉封爵胸口就闷得要命，感觉要炸开了似的，疼痛难忍。
他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脚下油门一轰，车子就跟火箭似的射了出去。
疾驰之下。
最后车子停在了阮小冉住的别墅前。
郁欢的话。
吴凡的话。
全部在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
通过他们的言辞，厉封爵大概能够清楚阮小冉是什么样的人，他对阮小冉是什么感情了。
不过。
仅仅如此。
厉封爵还是不能相信。
他必须找人再确认一次。
这次。
他选中的就是照顾阮小冉的佣人，沉心跟洛河。
这两个人似乎是厉家的人，被他安排在阮小冉身边，照顾她们母子三人。
他们的话。
有一定的可信度。
厉封爵想看看从他们的口中，又会听到怎么样的阮小冉。
门铃响起。
沉心起身开门发现屋外站着的是厉封爵后，简直惊得快掉下巴。
先生？！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沉心来不及细想，直接给厉封爵开了门，然后自个儿也快速迎了上去。
“先生！”
站在别墅通往外拦的小道上，沉心恭敬地跟厉封爵打招呼。
“嗯。”
厉封爵淡淡应了声。
他看着沉心穿着的睡衣，淡声道：“睡了？”
“是……”
沉心回答道。
这么晚了，一般人都睡了吧？
现在可都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沉心甩了甩脑袋，随后问道：“先生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
厉封爵听到对方的提问，沉吟了一秒。
随后。
他淡声说：“你们照顾阮小冉，有一阵子了吧？”
“欸？”
沉心闻言一顿。
这么晚了，先生跑回来就是问这个的？
难道说。
先生终于记起太太一些了？
沉心想到这儿，眼睛顿时亮得发光，随后点头说：“是的，我照顾太太几个月了。”
“是吗？”
厉封爵眸光一闪。
停顿了下，说道：“那……你对阮小冉有多少了解？”
“我对太太了解的很多，您跟太太之间的事，我也知道很多，先生要是愿意，请跟我进屋，我慢慢说给你听。”
“……”
厉封爵看着沉心这热情劲儿。
总觉得对方好像盼这个时候盼了好久了似的。
不会有诈吧？
男人怀疑了一秒。
“先生，请。”
沉心笑着对厉封爵打招呼道。
“……”
看着对方脸上真挚的笑。
厉封爵心中虽留了底，但还是跟着沉心一起，进了屋。
客厅。
沉心给厉封爵倒了茶，然后站在他的旁边。
“……”
厉封爵看了她一眼，淡声说：“坐吧。”
“是。”
沉心应道。
然后在厉封爵的面前坐下，又看向厉封爵，道：“先生，我现在可以跟你说关于太太的事了吗？”
“嗯……”
厉封爵应了声。
但听到沉心张口太太，闭口太太的，之前就很想问，现在特意过来，便不再犹豫，直接出口问道：“你为什么叫阮小冉太太？她让你这么叫的？”
“是先生你让我这么叫的啊！”
沉心说。
“……”
“当时太太跟小少爷小小姐住进来的时候，你们的关系还没之后那么亲近，你说先让太太适应，所以就让我这么称呼她了。”
“……”
厉封爵沉默着。
他打量着沉心的神色，对方目光真挚，没有半点虚假。
似乎。
真是他说的。
厉封爵眼皮一抽，忍不住暗了暗眉心，然后对沉心说道：“你继续说。”
“是。”
沉心应了声，随后道：“我刚被您调过来的时候，对太太并不熟悉，也想过会不会以为难伺候的主儿，但真的跟人接触以后，发现太太是个相当随和的人，待人也很亲切，完全没有把我们当下人般使唤。”
“……”
厉封爵闻言，回想了下跟阮小冉相处的模式。
那个女人似乎很爱笑。
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是弯弯的，像一个小小的月牙似的，很可爱。
她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
给人很真挚的感觉。
总之。
厉封爵不否认，他很喜欢阮小冉笑起来的模样。
“我，之前也住在这儿？”
“当然了。”
沉心说：“先生只要不是加班，或者别的什么应酬，一般八点左右就会到家，小小姐看到你回来，都会跟你说‘欢迎回家’，然后扑进你的怀里。”
“……”
这个。
厉封爵也有印象。
他那次来这个别墅的时候，的确有个小丫头直接朝他扑了过来。
看起来就像是习惯成自然的事。
“等先生回来后，我就会盛上晚餐，你跟太太还有小少爷小小姐们就会在餐桌上一起吃饭。”
“……”
“小小姐很爱说话，也很擅长活跃气氛，一般吃饭的时候，都是她说个不停。”
“……”
“偶尔小少爷也会跟小小姐斗嘴，到时候太太会帮着解围……”
“不过……”
说到这儿。
沉心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噗嗤笑了一声。
“……”
厉封爵看了她一眼。
沉心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赶紧继续说，只是脸上还是止不住地挂起笑容，说：“太太真的不是小少爷的对手，每次劝和的时候，都会被小少爷怼，然后她也跟着吵起来。”
“……”
“太太跟小少爷还有小小姐的相处模式跟我见过的其他家长和孩子完全不同，他们说是母子，但更像是朋友，完全没有那种大人跟孩子的隔阂，给人的感觉很亲切。”
“……”
“他们吵起来后，一般都是先生你来收场的。”
“……”
“能够震住他们的人，估计也就你了，但一般消停不了多久，餐桌上又会是欢声笑语。”
“……”
厉封爵听到这儿的时候，感到很诧异，又很熟悉。
因为。
在他印象中。
厉家的规矩就是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各吃各的，若不是有重要的事，不会出现交谈的情况。
因为家规就是如此。
厉封爵也是如此遵从的。
不过。
他听着沉心的陈述，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就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先生，你有印象吗？”
沉心小心地看了厉封爵一眼，出声询问道。
“……”
厉封爵闻声，回过神来。
他看了沉心一眼，见对方眼中满是期待，他眸子一敛，淡声道：“感觉挺温馨的。”
“是真的很温馨！”
沉心强调。
她认真厉封爵，说：“先生，或许你不记得了。”
“……”
“不过之前我跟洛河是在厉家工作的，年少时，也曾见过先生。”
“……”
“只是那时候，先生很冷漠，好像不管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都没办法吸引你的注意力，我也从未见你开怀笑过。”
“……”
“但来到这儿以后，看到你跟太太还有小少爷小小姐一起生活后，你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亲近了许多。”
“……”
“我能感觉到，跟太太还有小少爷小小姐一起的时候，你是发自真心的感到快乐的。”
“……”
“之前，我不知道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
“可看了先生你跟太太，还有小少爷小小姐的相处方式后，我就在想，大概，这样就是幸福吧……”
“……”
听完了沉心这席话。
厉封爵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幸福？
跟阮小冉还有孩子在一起时，就是幸福吗？
莫名间。
厉封爵又想起之前来这儿的时候，那个女人要求他做饭，据她说的，之前他好像跟她还有孩子做过很多次饭，再看那个女人打下手的样子。
也的确不是个会做饭的主儿。
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把孩子养大的，完全没一点当母亲的样。
可是。
跟她靠在一起的时候。
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自在，仿佛在外界积累的一切压力都释放了一般，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阮小冉那个女人的魔力就在于此。
好像只要跟她待在一起。
人就能变得平静。
忽然。
脑海中又窜出了一些画面来。
画面在不断的旋转萦绕。
在那些画面中。
厉封爵好像看到了很多人的身影，一起吃饭的场景，一起在客厅玩闹的场景，一起在书房相处的场景。
“嗖”地一下。
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先生？”
沉心看到厉封爵突然站起身来，愣了一下。
下一秒。
就看到厉封爵朝着楼上跑去。
沉心不知道厉封爵想做什么，只好也追了上去。
只见厉封爵快速上楼，最后在书房前停下，他站在书房的门口，停顿了两秒，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长吸一口气，随后将书房门推开。
“啪”的一声，灯被打开。
里面的摆设也一览无遗。
男人的视线在书房内部扫了一圈，书房被打扫得很干净。
一尘不染。
他踱着步，慢慢地走在书房内部，细细地看着里面的每一个摆设，每一个布局。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动过吗？”
厉封爵冷不丁出声道。
“是……”
沉心不知道厉封爵问这个干什么，只是乖乖回答，道：“先生你不喜欢有人乱碰你的东西，书房一般我就进来打扫一下，别的东西都不曾乱动。”
“……”
厉封爵静默地看了书房一圈。
里面的摆设跟记忆中的相互重合。
没错。
这个地方。
他的确待过不短的时间。
对这里的摆设布局，他有印象。
接着。
男人又出声询问，道：“那这里除了我，以及你打扫卫生外，还有谁曾今进过？”
“这……”
沉心想了半秒，随后回答说：“书房除了你，就是太太来的最多。”
“阮小冉？”
厉封爵侧目。
“是的。”
“我的书房，应该是不会随便让人乱进，她进来干什么？”
厉封爵一边问，一边继续打量着。
“这个嘛……”
沉心看了厉封爵一眼，说：“太太喜欢在您书房里看书，她一般就坐在这儿的沙发上。”
“……”
厉封爵闻言，视线一扫。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沙发上，脑海中，一些记忆的碎片开始浮现。
依稀间。
他似乎记得有个女人经常坐在或是躺在这个沙发上。
此刻。
厉封爵站着的位子是靠近办公椅的，跟沙发正好三点一线。
从这个视角。
正好能看到沙发的背部。
记忆袭来。
他晃神时似的看到沙发出露出了一双洁白如玉的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看起来十分勾人，让人挪不开眼。
“她是不是还特别爱嗑瓜子？”
厉封爵看着沙发处，退口而出道。
“欸？”
沉心一听，有些惊诧地看向厉封爵，道：“先生，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
“太太看书的时候，最爱做的就是嗑瓜子。”
“……”
还真是。
厉封爵眸光一闪，嗤笑道：“那个女人还真随性，我办公，她就在旁边嗑瓜子制造噪音？”
“可这不也是先生您默许的吗？”
沉心轻笑道。
“……”
厉封爵一顿。
沉心接着说：“那时候先生可宠太太了，只要是对太太无害的，你都是纵着她，顺着她，基本不会逆了她的意思，她这嗑瓜子的习惯，可以说是你惯出来的。”
“……”
厉封爵听着沉心的话语。
脑海中。
记忆的碎片也在不断涌出，顺着沉心的话，顺着郁欢跟吴凡的话，那些关键的信息点，就像是连接链一般，将相关联的记忆碎片联系在一起。
那些仿佛破碎的玻璃碎片一般的记忆画面，慢慢的拼接，慢慢地重合。
一幕幕完整的画面在厉封爵的脑海中呈现出来。
记忆中。
他好像想起了沉心说的场景。
晚上。
他在书房办公的时候。
书房的门就会被轻轻的敲响，紧接着，从书房门的门口，会率先冒出一颗头，阮小冉笑盈盈的脸出现在眼前，然后她整个人挤进来，手里还会拿着一本书。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呢？
虽然嘴上嫌弃，可却并没有真将人赶走的念头。
之后。
阮小冉就会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身子一歪，就直接躺在了沙发上，一只手拿着手，另一只手拿茶几上的瓜子嗑，偶尔会腾出来来翻一翻书。
在处理完文件的闲暇之余。
厉封爵会抬头朝着阮小冉的方向看一眼，嫌弃她两句。
阮小冉也会不甘示弱的反驳。
偶尔她良心发现。
还会给他剥一些瓜子仁儿，然后献宝似的送到他面前，一颗一颗喂给他吃。
这些画面。
全部涌现了出现。
咚咚！
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两下，连带着，因为想得太过深入，厉封爵头部顿时一阵疼意袭来。
“……”
男人闷哼一声，然后身体半靠在办公桌前，按住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先生？”
沉心见男人按住头，不禁担忧上前，道：“先生，你怎么了？”
厉封爵长长地吸了两口气，努力将痛楚压下去。
随后他便起身，踉跄朝外走去。
“具体情况我都知道了，我先走了。”
“先生，都这么晚了，要不你就在这儿休息吧？”
沉心出声挽留。
“……”
男人闻声，脚下一顿。
他慢慢回头，看向沉心。
沉心见男人似乎能说动，赶紧又出声道：“我看你似乎对这儿还是有些印象的，要不多在这儿留一会儿，说不定还能想起些什么来，你跟太太的卧室我们也不曾改动，今天你要不就在这儿睡下吧？”
“……”
厉封爵看着沉心期待的目光。
脑子里还很乱。
而他这阵子也住腻了酒店，这么晚了，也不想回岚歌那儿。
干脆。
就在这儿住一晚吧。
思索一番后。
厉封爵看向沉心，淡声道：“带路。”
“是！”
……
第二天。
厉封爵是被一阵敲门声弄醒的。
沉心的声音从屋外响起，道：“先生，已经七点十五分了，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早餐。”
“！！”
厉封爵听到沉心的话，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按住还有些涨疼的头部，视线在屋内环视一圈。
昨夜。
他就在阮小冉的别墅里住下了。
还睡在了他们昔日一起同床共枕的床上。
一切都那么令人熟悉。
在睡梦中。
厉封爵又想起了很多画面。
那些本已经碎得无法再拼凑在一起的记忆，凭借着昨日的三人的叙述，以及厉封爵强烈想要回想起来的毅力，愣是一点点地拼凑了起来。
强大的逻辑链，就像是缝合剂，将一切都链接在了一起。
现在。
厉封爵大概能够记起跟阮小冉的过去。
虽然还不多。
可光是凭借着那些画面，厉封爵也能够知晓，当初跟阮小冉住在一起，他是幸福的。
那是跟别的人在一起，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感。
只有阮小冉还有孩子们。
才能给他如此的温暖。
不。
不对。
其实除了阮小冉还有孩子们，跟岚歌在一起，亦是如此。
只是并不是跟现在的岚歌。
而是记忆中的六年前的岚歌。
现在跟岚歌在一起。
他的确是爱着她的。
这一点厉封爵能够肯定。
因为他就是爱岚歌的。
可是这份爱，不像是发自内心，更像是使命，是义务。
因为记忆告诉他，他爱着岚歌。
所以厉封爵才会去爱。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就是出现了两个令他深爱的女人，对于阮小冉，毫无疑问，他也是深爱的。
这种情况。
他该如何自处？
当初岚歌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做出选择了才对。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是选择了岚歌？
还是阮小冉？
“厉封爵，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你爱的明明是我啊！”
“你被骗了！”
阮小冉在病房中的话再一次回想起来。
厉封爵眸光一暗。
这两个人，都是他深爱的女人。
但厉封爵不可能两个都要，势必做出了选择。
可现在阮小冉跟岚歌都说，他爱的是她们。
那么势必。
有一方是撒谎了。
阮小冉一方的人自然说他爱的是阮小冉，岚歌一方的也是公认他爱着岚歌。
现在。
他必须自行判断，到底他最后选择了谁。
是阮小冉？
还是岚歌？
如今阮小冉跟孩子们下落不明。
厉封爵想。
他大概今天还要回去见岚歌一面才行。
……
与此同时。
狄钰也悠悠转醒。
昨晚她喝了些酒，头部还有些镇痛。
“夫人，这是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