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诚将爹娘都给送出门去,又回来安慰娘子一番,这才作罢。

自那日之后,李清照不时便呆坐在门前,抑或门内桌子前,双手互相一握,轻轻舒于胸前,目光无神,呆滞不动。下人们经过此地,虽都以为少夫人这个样子不好,却也都知道少夫人的经历,因此自上而下,无人敢多嘴。

炎炎夏日,李清照重复着每一天的日子,除了请来大夫要看看自己的身孕情况,除此之外,别无他话,更不多与下人们说话。便是昔日来往的友人,她都尽失以往的热情态度。整日呆滞,虽算不上愁眉,却也是苦了几分脸色。

人人见她,无不有些悲伤情绪。或心中知道清照内心的思想,只是连连叹息,心里知道清照因为李大人李夫人被贬回原籍去而忧伤不已,因此对她也多少有几分同情。有或不知情况,只觉得京城才女只消没几日的功夫,便从一个幸福闺中少妇而转成一个整日愁眉苦脸的晦气婆,因此不愿再与之接近。

抑或有人心中想道:“什么京城才女,我今日来拜访,也不过如此。还不及一个农家女子呢人家多少还会一些手艺活儿,会与人打交道。而这位才女呢?不过是个整日窝在家中的怨妇而已。这种女子,不见也罢。”

因此一来,李清照身边朋友渐渐少了,而且慕名而来者更是减少,还有甚者自仰慕李清照转变为讨厌李清照了。

李清照哪里管得上外面的什么人的严峻。她只知道,自己的相公每日都去太学,不能整天陪伴自己,自己至诚好友陆兄弟也被贬出去了。而且自己家人。悉数尽在京城千里之外,自己又无法与他们好好说说。即便书信来往,也不过是问候一下罢了。

不过稍稍令李清照欣慰的是,此时爹娘都在青州过得很好,百姓们还都对他们挺好。一见信上如此一说,李清照便是放下了一千一万个心了。

此刻家人无事,自己也就放心了许多。

今日看了书信。放心了许多。明日便又不是这样想了。毕竟自己在婆家之中不能随意走动,况且自己又不想走动,因此只是窝在家中。好没意思。无聊之下,李清照内心又是挂念爹娘了。

这下子倒是好,身边爹娘都不在,亲友多又疏远了自己。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陆兄弟也在外地当兵了,真不知他此时怎么样了。还有。张兄上次来庆贺公公拜相之后,自己好久都没见到过他,或许人家以前途为重,专注研读吧。

算了。还是不要那么想了。现在不同往昔,人都大了,心思各异。也都有自己的事情了。自己又何必强求那些昔日好友再来相见?

不见就不见,自己一个人深处闺中。挺好。

整个夏日,李清照在闺中呆着,日子长了,倒也习惯了。每日都是如此,也没有什么没意思的。

日渐向西移动,一日又复一日。李清照渐渐觉得肚子之中动静大了,心里也将其他的事情给抛却到了一旁去,心里想着自己的孩子。怀胎十月,这就要到来了,李清照即将成为人母,想想也是开心的。

古语都道: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自己虽比那个时候稍稍大了一些,不过也没有关系。自己十八岁嫁为赵家妇,十九生儿字什么?

还没想清楚。

算了,还是等相公回来之后再想吧。

渐渐日过,李清照肚子越发动静大了起来,赵挺之也忙了起来,自己的孙子即将生产,自己又怎么能不高兴呢?于是忙找来大夫瞧瞧情况,此时已经是八月中秋时候,大夫祝贺道:“少夫人不日即将生产,祝贺赵大人了。”

赵挺之听罢,连连拍手,心里想着如今自己三个儿子都已有了婚配,而且都已有了后人,这实在是大喜事。因此一出手,重重赏了赏那个大夫,又叫人来,更加细心照顾自己这个宝贝儿媳了。

赵明诚自归家之后,一日也不离开了,与家父说道:“娘子即要生产,我不能离开。”

赵挺之虽以为儿子这一会儿是颓废懈怠,不过想了想现实情况,儿子想要在家中陪伴他的娘子,这也倒是合情合理,因此与太学府说了一声,毕竟自己相爷身份,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

于是几日下来,赵明诚便在娘子身旁陪伴着她,朝看晨露,夕赏红霞,也是过得十分自在。

又过几日,九月秋日到了,李清照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孩子,自去年十二月份开始,至现在也是九个多月了,即将十月来临,如此期盼着孩子降生,可是高兴致极了。

九月初一这日,赵明诚早早便醒了过来,见娘子还在熟睡之中,内心不自禁地欢喜着,自己想道:“还真不知为何,昨夜之中我只醒就醒了七八次了,多是因为自己高兴地醒了。”

又一转头,赵明诚内心又想道:“哎呀,不就是媳妇要生产了吗?你一个太学生,未来可是官居高位者,怎么连这一点小事都要放在心上?真是鼠目寸光,一点没有远见。”

可是再一转过头去看看娘子,见她睡意正浓,而且嘴角之间还夹杂着微微笑意,右手放在她自己的小腹上,虽然隔着被子,却也是要好好用手守护守护孩子了。

再一转眼,赵明诚又见娘子的左手正放在自己的身上,虽然放在被子上,却也是令赵明诚欢喜了半晌,一想到娘子夜里睡觉之时都要想着搂抱自己,内心美道:“娘子对我可真好。”

又想到自己方才所想,赵明诚小声自语道:“我好歹也是未来朝廷栋梁,不可儿女情长,真没志气。”

突然又一转脸,赵明诚转向一边。内心道:“不对不对,怎么那么想呢?即便是大官,也会爱护他的娘子。别说大官了,就是皇上,那也是心怀春意,夜夜逍遥不是吗?现在自己只不过是一心想着娘子,又有何不好呢?”

心里一面念叨。赵明诚嘴上还在念叨:“不对。不对。”

突然听身后有人道:“什么不对?”

赵明诚一转身,欢喜着说道:“娘子你醒了?”

李清照将自己的双眼眨了眨,点头说道:“我方才就已经醒过来了。只不过突然看到相公动着身体,心里还奇怪,相公今日醒得好早。”

赵明诚一下子冲着娘子扑了过去,上半个身子正把娘子压在身下。

李清照瞧着相公压了过来。嬉笑着欢喜,却还是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因此慌忙说道:“相公别闹,孩子,孩子。”

赵明诚只是做一个向下压的动作而已,并未用力。而是双手支撑着,将身子慢慢贴在娘子身旁,将头凑了过去。凑在娘子耳边,与娘子说道:“明诚今日就是笑醒的。”

李清照一转脑袋。看向相公,问道:“这是怎么个醒法儿?难不成是打着呼噜,突然便大声笑起来,然后睁眼醒来的吗?”

话未说完,李清照便已经是嬉笑得难忍,将嘴张开了。

赵明诚疑问道:“娘子方才听我笑了?”

李清照转了转眼珠子,说道:“那倒没有。”

赵明诚随即凑上去,将头向着娘子耳旁钻了过去,凑过去说道:“那就对了,你还这么说我。”

李清照被相公弄得耳根子痒痒,不自禁伸手去握拳捶打,不想相公捶打之后动作更加大了,真令自己又痒又笑。

清晨,赵明诚将房门开开,只见门外阳光已照了进来,伸胳膊仰面伸一个懒腰,大声哈欠一声,闭眼吧唧嘴,随即说道:“万物生光辉。”

李清照坐在床边,嘻嘻笑道:“都已经过了春天了,怎么还提这一句?”

赵明诚转身精神道:“娘子这话不对了,此刻也是生机之时啊。虽然阳春布德泽,可是秋日也是布德泽的。”

李清照淡淡抿嘴,心里想道:“相公要与我争辩什么?我却懒得与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