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挺之与老大老二他们互相欢笑敬酒,突然将目光一扫,看向赵明诚,便问道:“明诚,你傻坐着干什么?怎么也不敬爹爹一杯?好不知趣。”

此时还未等赵明诚起身敬酒,却见李清照已经端起了酒杯,对着公公欢喜道:“公公荣升官位,于我们一家人无不好处,我们自然也沾了爹爹的福气,跟着享受了。再一个爹爹对我们后辈也是一个激励,让我们在仕途上多努力前进。因此清照祝福爹爹在仕途上一帆风顺。”

赵挺之听罢仰面笑道:“还是儿媳会说话。来,老夫也敬你。”

赵明诚随即也跟随着娘子一同与爹爹敬酒。

酒宴之后,赵明诚与李清照二人相互一搀扶便慢慢向回走。

李清照脸色难看,双目之中隐约含着泪水,几欲一喷而出。

心里一紧,李清照伸手将相公的胳膊紧紧挽住,脑袋也靠在相公的肩膀上。

赵明诚并不以为什么,还以为娘子此举是关爱自己所致,因此心里一高兴,便笑着摸摸娘子的肩膀,和娘子一同回到房间中去。

大堂之上,赵挺之与赵母二人慢慢互相依靠回房,将房门关上,赵母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赵挺之欣喜色未消,却见夫人这般模样,不禁心生疑窦,忙问道:“夫人怎么了?何故叹气?将老夫这高兴的心情都给破坏了。”

赵母快步行到赵挺之身前,低声说道:“你今日在大堂之上的话语,说得很不是地方。”

赵挺之愣神,随即问道:“怎么不是时候了?”

赵母叹气道:“你可知当时清照就在你身旁吗?”

赵挺之眼珠子一转,已知道夫人要说什么,忙高举手臂很是不在意地说道:“这又有什么?你怕清照生我的气吗?”

赵母“哎呀”一声,转身坐在老爷身旁,盯着老爷的脸看,道:“你明明知道清照是李家的闺女,你却在人家面前谈什么升官不升官的问题。你这么一说,让人家清照如何想你?”

赵挺之摆手道:“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老夫所言是实情。皇上已下旨重招蔡大人回京了。”

赵母一听,顿时慌了慌心神,忙问道:“叫他回来做什么?他不是已经被贬出汴京城去了吗?”

赵挺之道:“贬出去又怎样?皇上现在回心转意。要让蔡大人回来了。”

赵母急道:“那怎么行?他们之前陷害我们的事情,就这么作罢了吗?”

赵挺之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都出去好几个月了,贬得也够了。你还想怎么样?”

听着老爷如此坚定地替蔡家说话,赵母气愤难忍。更加惊讶万分,忙道:“当时他蔡家人陷害我们的时候,你是什么态度?他蔡家人嘲笑我们的时候,你又是什么态度?现在却在这里给人家蔡家人连声说好话,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赵挺之急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老夫告诉你,朝堂上面旧盟未破,新盟便又立下。相互之间关系复杂,又有谁人能说得清楚?我告诉你,蔡大人当初陷害我们。后面就可能会与我们交好。”

“呸~”赵母忙道:“交什么好?昔日痛处你都忘记了吗?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要与人家订立盟约,你怎么订立盟约?你好好与我说说。”

本来是说清照的事,赵母以为清照听了公公的话,会胡乱想一番,以为她自己爹爹李格非和公公又会恶斗,因此责怪老爷,说他不该在人家李清照面前这么说。谁又想到老爷会说着说着将那蔡家扯进话题中来,又听老爷越说越过分,因此不由得发怒了。

赵挺之自然也是急了,夫为妻纲。自己夫人竟然责备自己,还对自己十分轻蔑,因此一拍桌子,想要生气。却是见自己夫人那一副含恨模样,终于忍不住心软了下来,还是与夫人说好话,道:“夫人,你切莫老是一根筋,总想着人家蔡家对我们的不是。其实老夫又何尝不记得他拆我们家房子时的事?只是现在朝廷状况琢磨不透。我们这面寻求变法之路,章惇章大人以为蔡大人也有变法之心,又仇视旧党人物,因此可以拉拢。

章大人与蔡大人一同临朝,让他旧党人物闻风丧胆,不敢与我们为敌。现在他二人关系密切,因此我们自然也紧随其后,推崇蔡大人了。”

赵母听罢,也理解了老爷,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随即赵母又一生气,娇声道:“原来你还是一个跟屁虫,在人家变法一党里也排不上名号。一说你们变法一派,就是章大人章大人的,你赵大人何时能让人家提上一提?”

赵挺之脸红道:“我怎么没人提了?只是你没听过罢了。外面议论老夫的人也不少。”

赵母一噘嘴,道:“我却不信。”

赵挺之道:“哎呀,我的好夫人,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总之我们现在要和守旧一派重新争宠了。你可知道,他蔡大人之所以会被章大人拉拢,那其实是他很有势力。在皇上面前有童大人撑腰,他又有书法美誉令皇上称赞,章大人看他有势力,又和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因此这才拉拢他。他若在朝中无人无本事,谁又愿意搭理他?”

赵母点头,虽然心有不甘,对他蔡家陷害自己老爷和欺负自己家人一事耿耿于怀,可是现在大局如此,也顾不得那个了。

赵挺之道:“你以为我今日在饭桌上是随意说的吗?我是故意与清照说的。”

赵母惊讶道:“为何要这样?”

赵挺之道:“之前他旧党人物得宠,向太后贬除我们,咱们不得志,不得不对人家李家高看一等,对清照处处关心,事事忍让。现在向太后人已经不在了,皇上对我们的看法也有所改变。形势不同,我们变法一党也要在朝中辉煌了,他李家的女儿也就不再高贵了。因此老夫借机将此事说与清照听,一来好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我们赵家不会永远迁就于她,二来也是对李格非大人的警告。”

赵母本来还理解老爷,现在一听老爷这话,不禁又是怒火心生。在老爷胸口处狠狠一捶,道:“作孽吧你就。”

赵挺之道:“你怎么……”

话未说完,赵挺之又是一想,心里道:“算了,妇人之仁。不去管她。”

此时李清照挽着相公手臂慢慢向回走去,一面走着,却是一面胡思乱想着,心里将自己的父亲不知想了多少遍,一直觉得父亲在自己心中和善模样,怎么却要和公公在朝中视若仇人呢?

赵明诚一只手臂被娘子挽着,另外一只手臂放在身前,心里一直觉得温暖,尽管外面雪天寒冷,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寒冷。相反,他觉得外面很温暖。

因为有娘子在。

二人回到房间之中,自然是要珍惜这个团圆之日,又是在屋子里将书画拿出来,相互鉴赏,讨论议论。

李清照觉得相公在自己身旁,自己如何也不能将心中忧虑说出来,让相公也跟着自己忧虑。因此李清照见相公笑谈笑语,便跟着相公一同笑谈笑语,自千年之前谈到近朝近代。几乎将古来名士说了一个遍。

李清照强忍内心忧虑,与相公欢喜言谈,却慢慢地被相公的坏笑和坏动作逗得芳心大喜,不由得忘记了自己内心的担忧。就算自己心中还想着自己爹爹如何,此时一看到相公这个样子,也不禁没有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