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诚心中稍稍快意,想道:“李小姐现在是来帮我,安慰我的。我可不要错解了人家的心意,伤了人家的情。”

抿了抿嘴,赵明诚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李小姐好似与自己很是亲近了,于是将手中的笔放到桌子上,转回身来看看自己的双手,随即便将双手放下自己的衣衫上蹭了蹭,然后伸出,对着李小姐笑道:“小姐坐吗?”

李清照看着赵公子这般低三下四的模样,心中甚为不忍,不过他既然让自己这么做了,自己还是依他的话,坐下就是了。

于是李清照点点头。

左右一看,李清照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赵明诚一回身,也没有找到什么椅子凳子,便对阿福道:“昨日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凳子吗?这凳子哪里去了?”

阿福低头道:“让那帮人给拿去拆了当作柴火烧了。”

话一说出口,阿福只觉得太过受气,低头眨眼。

赵明诚一听这话,只是看着阿福,却是不回头了,满脸一阵羞愧与无光。

自己现在被人这般欺负,连个凳子也没有。

何况自己已经与李小姐说了客气话,现在又没地方可以坐,这让自己既丢尽了面子,又失信于人,说让人家坐,却无处可坐。

赵明诚尴尬一笑,心里顿时灰暗失色,一想着人家给烧了凳子,他只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不如了,只想把自己关在一个黑屋子里面,谁都不见得好。

谁都不见,也便不用看到那些人狰狞的脸色了,自己还稍舒服些。

可是赵明诚也知道,自己面前是李小姐,她正在与自己谈话,自己对她不能视而不见。虽然她脸色并不狰狞,她也并非对自己有恶意,可是。自己现如今这个样子,也不好再与李小姐见面了。

因此想了想,赵明诚转回头来,尴尬地说道:“我一直站着写字。倒把这个凳子给忘了,谁知它被人给拿了去,想必人家急着用柴火吧。”

赵明诚越说越气馁,这样的借口,就算自己听了都难当真。何况去让李小姐相信呢?

说着这个借口时,赵明诚又想着那些蔡家下人来府时的狰狞模样,心中更加痛苦,也更加含恨。

可悲之处在于,自己含恨却毫无办法。

赵明诚心里胡乱一想,想法毫无章法,一会儿想着如何面对李小姐,想到一半又突然开始想着那些蔡家下人狰狞的脸色。

他的脑袋顿时成了一团浆糊,乱七八糟,没完没了。

赵明诚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疼痛不已。

他将自己的双眼眨了眨。只觉得眼皮疲惫,无力再与李小姐相视相对了。

李清照听着赵公子那个勉强的借口,知道他在搪塞自己,却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点头道:“没有关系,既是这样,那我就不坐下了。清照今日前来,就是来看看你,只要能够见你,就已知足了。”

赵明诚听着李小姐句句真言。心中又不免顿时生了感动之意,抬头看着李小姐,眼角之处已悄然浸出了泪滴来。

他只觉得自己内心方才的胡乱想法都是浮云,突然消散了。

自己的大脑也是突然一亮。好似淤泥被河水冲开,整个人都瞬间敞亮了许多,也便没有了方才那么剧烈的头痛感。

忙又抿嘴点头,赵明诚回答道:“多谢李小姐今日赏光,来看我。”

皓月在一旁看着赵公子的样子,眼神之后全没色彩。而且整个人好似从来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小姐身上似的

这让皓月寻思不解,只是她相信,赵公子对小姐的心意不会改变,因此她才在这里硬撑着看着赵公子目光无神的样子,心中只有悲伤与无奈。

赵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那些蔡家的人对赵家真的做了什么十分过分的事,以致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皓月心里不明白,她在小姐身后哭着,悄悄啜泣着。

李清照看着赵公子,无奈地只是尴尬地点点头。

四人站在这里,突然觉得场面难以和谐融洽,倒不是觉得对方是敌非友。而是,李清照觉得自己眼前这个赵公子实在并非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赵公子,而赵公子这种呆滞模样也让她觉得倍感难受。赵明诚呢?只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身份难以与李小姐相提并论,更加难以再谈什么婚姻大事了,二人站在一起,赵明诚便觉得自己矮了人家半头。

二人身后的侍从都是听从小姐公子的话,因此心里不论有何难堪不解,都不会说话。

李清照现在心里疑惑,赵公子如今这般模样,并非一朝一夕便成的,想必自己与赵公子那晚的分别之后,他便受了蔡家人的什么亏待冷落,再一个赵家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想必也是对赵公子内心有了很大的伤害,综合原因,才致如此。

现在自己看不到赵公子的样子,不好再多嘴相问了,赵公子说不定已经是身心俱受煎熬,他的这般经历,可是自己所没有过的。他的感受自己无法体会到。因此自己片面埋怨他呆傻,埋怨他堕落很是欠妥。

既然不能埋怨,自己也无需再着急了,赵公子自然有他自己的福分,一定会从沉沦之中脱离出来的。

人家赵家的事很是难堪,自己虽为赵公子的知己,对这事的细节还是不要多问了吧,免得再让赵公子心生怯意。

因此思来想去,李清照还是想道:“我今日终究还是见到了赵公子,看他虽然神情恍惚,有些不太正常,不过他的人身倒是没有事情,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回家之后,我再与家父说情,看看能否帮赵家人的忙。”

心里定了主意,李清照便对赵公子微笑道:“今日清照来看你,也算是见到了你的人,看公子身体平安,也便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清照先回家吧。”

话说到这里,李清照心里想道:“这样说话还是不成,看赵公子的样子,一定是缺少知己了。我若这么说,赵公子不免胡思乱想,以为我看不惯他而找借口离开。这样他便伤透了心了。”

抿了抿嘴,李清照忽然又笑了出来,对赵公子说道:“公子明日可有事情?”

本来还稍微有些害羞和自卑。赵明诚话也不多,此时一听李小姐的话,顿时说道:“我都被逐出太学府了,哪里还会有事情做?”

李清照微微一笑,心里想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于是一伸手,李清照微笑着道:“明日傍晚时分,申时末,你我再在赏心亭一见,如何?”

赵明诚一怔,本来自己无所事事。只站在这片废墟之中舞文弄墨,口中说着狂妄的话,好似很是豪情,实则很是丢丑。

自己这样沉沦堕落,本来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再无真心朋友可言了。李小姐恐怕也是见机行事,匆匆与自己别过。谁曾想到,李小姐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竟然还会真心邀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