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花吟在家中收拾好一应物品后,第二日便骑着她的小毛驴早早的赶到了丞相府,看门的小厮与昨个大不同,不仅热络的将她迎了进去,口内还一声声儿的唤着“爷”。花吟有心揶揄他,道:“我可不是你们相府的爷,别喊错了叫你们家真正的爷赏你大耳刮子。”

小厮们都是惯会嘴里抹蜜,见风使舵的,笑嘻嘻道:“您都不算是爷,还有谁能算作爷?爷可别当我是个看门的就脑子愚笨没个眼力见呢,昨儿里头的夫人都管爷叫一声干儿子了,那您怎么说也算小的们半个主子了。昨儿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爷,万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往后有个什么差遣的叫嘴的只管吩咐就好,小的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花吟见他说的不伦不类,也不好继续玩笑,忙拱手道:“小哥休要再这般说了,当不起。在下姓花名谦,行三。若是小哥不嫌弃往后可唤我三郎,再不济叫我声花大夫也成。爷什么的真真受不起。”

两相谦让了下,小厮只得唤了她“花大夫”,二人再无别话,就此别过。倒是那小厮自花吟走后,心中倒对她高看了几分,本还怕她是个趋炎附势、小人得志的主,所以昨儿当他换下班后听人说了这人的来头,心内倒还忐忑的一夜不曾睡好,生怕昨儿自己开罪了她,今日她会寻自己麻烦,所以今日表现的尤其的殷切,不成想竟是这般好说话的主。心中的大石放下,反倒欢喜了起来。

花吟自进去后,一人早牵过她的毛驴,牵到了后院的牲口棚子里喂草料,另一人则领着花吟先去了兰珠嬷嬷处。

兰珠不曾想花吟居然来的这般早,上前就拉她,道:“走!进我屋里,有好吃的。”

花吟笑喊了声,“干娘。”

兰珠一顿,笑道:“昨儿为了不叫门房拦你,你这般唤我,我也就应了。今天做什么还这般叫?依旧叫我嬷嬷就是了。”

花吟眨了眨眼道:“干娘不喜欢?我是打心眼里将您当我娘一般的敬重,干娘若是不喜欢,那就算了。”

兰珠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哽着嗓子道:“我只当你是玩笑,没想到你是认真的。你要是不嫌弃愿意认我做干娘,我哪有不高兴的理,我巴不得呢……”话未说完倒先落下泪来,这里自然又是一番伤怀感动自不必细说。

且说兰珠带着花吟去看了给她暂住的屋子,花吟一瞧,就在南宫金氏的院子内,紧挨着兰珠嬷嬷的住处。

南宫金氏所住的院子,是丞相府内最大的一进院子,三十多间房子,自带了小花园,小厨房,还有专门放药的屋子,各种常用药都齐备,更别提还许多了珍稀草药,由一个家中原是开药房的婆子和她的女儿一同照看着。

花吟见这般便利心中自是高兴,兰珠少不得提点她几句,平时没事就在这院子内走动就好,府内还有个大花园无事也可去逛逛,内中还有个湖泊,倒是凉快。其他地方切不可乱闯,尤其是丞相的书房以及少爷的院子。还有要是晚上听到什么动静,也别惊疑,总归府内戒备森严只管安心睡去,什么都别管。

花吟先是拜见了南宫金氏,待丞相大人和南宫瑾下了朝后,又去拜见了他们父子。

丞相连声说:“夫人固执,她执意要你给她看,我也无法。既然她这么信你,那也是你娘儿俩的缘分,虽事已至此,我却不能尽依。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她做病人的心情我能体谅,我做丈夫的却还要考虑周全。我今儿个另从太医院请了位胡太医,往后他每日也都会来看望一趟,你要有何想法只管和他商量着去办,切不可胡乱为之。”

花吟尚未说话,兰珠倒高兴的应了,口内道:“还是老爷想的周到,这样妙极。”

兰珠是真心高兴,花吟却老大不自在,有了那胡太医在,肯定多有掣肘,不便发挥。又暗想自己预备着师父老人家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了也叫他来看看,只怕到时候有这胡太医在又是一番麻烦,尤其师父那怪脾气,既要他看又疑他,第一条就犯了他的忌讳,还不甩手走人,从此后不管不问!

花吟听丞相说这些话直觉就是南宫瑾的意思,只一双眼睛死盯着他,反正挺不满的。他倒是瞧出来了,只眉毛动了下,而后便再无反应。

后丞相还有话与南宫瑾说,这父子俩便直接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南宫瑾先是说:“那个好歹是你兰珠姑姑的干儿子,如今又为了你母亲的病而来,不管他是空热心,还是有真本事。你好歹对人家客气点,别老挂一张脸,我方才见他一直看着你,你就不能给他一个好脸?”

南宫瑾点着手中的扇子,冷冷淡淡的回了句,“父亲大人特意将我喊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丞相眉头一蹙,烦心道:“玉玺的事你到底准备怎么办?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你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烈亲王府那边私底下早就查的热火朝天了,这万一要是查到你头上……”

“皇上将这事交给我与凤君默去查,我自然也是在查的,你若是现在去问烈亲王府,他们肯定也会说丞相府那边正查的如何如何兴师动众。可这玉玺失窃这么大个事若是不弄的阵仗大一些,随随便便就被我找到了,您说就算是不疑,他们也会疑到我头上来吧?”

丞相拧眉,叹了一声,“我知道这事你肯定自有打算,但切不可太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器,韬光养晦、蓄势待发才是正理。”

南宫瑾眨了下眼,却突的冷嗤了声,“只怕韬光养晦到最后便是安富尊荣,早就忘记了昔日的彻骨之仇。况,我听闻近一二年来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怕我等得及,他等不及。这么多年,我可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问他一问,他要是死了,我该找谁问个明白?!”

丞相知道,南宫瑾口里的“那人”就是大金国的皇帝,耶律瑾的亲生父亲耶律宏。

上一辈子,耶律瑾带领大周将士血洗大金皇宫,并不是他早有预谋,而是他一时冲动所为。当年他兵临城下,迫不及待的攻城,就是想捉了老皇帝,问他一句“为什么”。这是心结,亦是死结!可老皇帝却在他杀入皇宫之前就一命呜呼了。耶律瑾一时郁积于心,狂性大发,见人便杀,一众将士受了影响,这才酿成了屠城的惨剧。可大金毕竟是耶律瑾的故乡,待他清醒过后,又恨极了周国人,这才挥师南下,又屠了大周皇城。从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视人命如草芥,无心无情。

丞相见话头扯到这上面太沉重了些,为打破冷凝的气氛,遂岔了话题,道:“昨日下朝你也知道,我与吏部尚书贾大人一行走一行说,后来他硬要拉我去他那里吃茶下棋。这些你都知道,但是你可知他这般殷勤找我何事?”

南宫瑾微抬了抬下巴,表示疑问。

丞相笑了起来,“他先是将你一顿猛夸,直将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而后又让他夫人带了两个年轻女孩来给我奉茶。我一看那两个女孩穿戴就猜出是府中的小姐,心中正奇怪,那贾大人倒是个直性子,直言他看中了你的人品才能,想将女儿说给你,让你做他的乘龙快婿。”

南宫瑾眉头猛的一弹,大睁了眼,表情少有的震惊。但旋即恢复如常,却又比往昔更阴冷了几分。

“你或许不知道,贾大人没有儿子,他夫人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还有三个庶出的也是女儿。因没有儿子,那三个庶女也都养在嫡母处跟嫡出的小姐一般的教养。如今小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其中一个还小,另两个姿色平庸的一个前年已经嫁了,另一个也许了人家。独独留了两个拔尖的还养在府中,专候着选一个好女婿入赘……”说道这里丞相歇了口气。

南宫瑾自然不会认为贾大人那般的没脑子会要他入赘,便也不说话。

丞相上上下下看了南宫瑾一眼,见他毫无反应多多少少有些打击他的积极性,但丞相大人被他忽略管了,也无所谓,很快又重整旗鼓,兴致勃勃,唠唠叨叨的说了起来,“自然,贾大人不可能要你入赘,他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说出这般没分寸的话。贾大人说他这俩个女儿留到现在就是为了招婿的,但他竟十分的喜欢你,喜欢的不能,所以情愿忍痛割爱,将其中一个女儿许了你。又自谦说,只是一个庶出,一个嫡出。嫡出的自然是迎回去做了正妻,若是你相中庶出的,怕你心中不乐意,更说的敞亮,情愿配给你当侧室。只管你一句话,随便你挑。”

这贾大人这般的身份,又是女方,能将话说到这份上,可见是有多看重南宫瑾,也难怪丞相大人高兴了。

丞相大人说完后,仍旧乐不可支,只微笑着瞅着南宫瑾专等他答复。

岂料他眼皮子都没多掀一下,道了句,“没兴趣。”

丞相大人一愣,“贾大人家的那两位千金真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你不见一见就拒绝,是不是……”

“没兴趣。”

丞相大人以前在儿女婚姻上并不上心,总感觉孩子还小,可昨儿被贾大人那般一说,才突然醒悟过来,儿子不小了,过了年可就十九了。朝中大臣中的公子少爷,十九岁的或定或娶不在少数,而自己却从来就没上心过。

人就是这样,起先不上心的事,突然被点醒了,就记挂上了,恨不得三两天里就办了,方能安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