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指着一个蒙古万户道:“你,给我一个理由,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那蒙古万户被吓得呆了一呆,起身道:“我家里有不少资财,可以赎我出去。”

程越冷冷地看着他,道:“那些资财可是你抢我们汉人的?”

那蒙古万户不敢答话,停了一会儿才答道:“大约有一大半儿都是。我赔给你就是了,要我所有的家产也行,都给你。我还有两个女儿,也可以送你。”

程越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写信,我帮你送出去。”

这开了一个头儿,几个万户千户都站了起来,要拿家产赎身。程越也都同意了,不过也都循着前例,要他们每人送两个女人过来,必须是亲眷。

轮到谢汝楫,他站起来施礼道:“谢某也薄有资财,愿全部奉献给公子。但我还有一个请求,拜托公子答应。”

程越咪起眼睛观察着他,这是程越的习惯。他一深思的时候,总会这样反应。

“说吧。”

谢汝楫见程越仔细地打量自己,心里真是有些害怕。听到程越让他说,这才放松了一点儿,鼓足了勇气道:“公子大才,必能威震天下,谢某不才,愿附骥尾,鞍前马后,不敢有怨言。请程公子接纳。”

话音刚落,满座皆惊。阿里海牙见他竟然当面提出要跟随程越,摆明了不能回头,更是大骇。谢汝楫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水军将领,勇猛善战,甚得军心。他已做到了万户,却怎么要投到程越手下?他在大都为质的家人怎么办?

程越也有点意外,但语气未变,还是冷冷地道:“那你的家人怎么办?”

谢汝楫道:“我想请公子扣下几个人做人质,最好是阿里海牙,这样我的家人就保住了。”

阿里海牙勃然大怒,骂道:“好你个小人!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谢汝楫恨恨地道:“你一个色目人知道什么?我们汉人凭什么要做三等人?我一个汉军万户,居然要经常向蒙古的千户百户行礼。我儿子与蒙古平民产生口角被打了一顿,竟然无人理睬,我是万户啊!但凡是个像样的官职,都不允许汉人担当,我问你,凭什么?你们这些色目人有什么能耐,敢居于我们汉人之上?为了你们这些王八蛋,我们汉人死了多少?你们命我们屠城就是想让我们变成恶魔,好给你们这些垃圾效命!我也杀了许多汉人,但我不愿意啊。你们蒙古人色目人能当得了中原的皇帝吗?就算能做,能做多久?一百年不错了吧?一百年后,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我们的祖坟可还在这里!我们会被后代人指着鼻子骂!被人挫骨扬灰!天下大势,本来都在蒙古,但是现在变了,程公子必能成就大业!老子说什么也不跟蒙古人混了,反正是奴才,要做就做汉人的奴才,也比你这个色目狗强!”

解汝楫今天当众要投效程越,来就存着决不回头的心思。见阿里海牙还要骂他,当即新仇旧恨地骂了回去。

阿里海牙被骂得脸色铁青,他是知道的,元朝规定汉人是可不可以担任很多要害职务的,只有蒙古人和他们色目人可以。蒙古人打死汉人不过赔些钱就够了,不用抵命。但汉人如果杀了蒙古人或色目人,全家都得被杀或者为奴。就算解汝楫贵为万户,见到蒙古人也得低三下四地行礼。平常的时候阿里海牙还沾沾自得,但现在被解汝楫一骂,他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些在他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经不起推敲。

张荣实等汉军万户的千户的脸也变了。他们不是不委屈,只是习惯了,麻木了,而且自己觉得比别的汉人混得好,也就认命了。但解汝楫的一番话,却激起了他们潜藏在内心最深层的愤慨与不满。

是啊,凭什么?!

自古以来汉人虽然常受到蛮夷的威胁,但那些蛮夷有哪个可以坐稳江山的?多少年后还不是都被灭了?石敬塘的臭名他们真的愿意承担吗?

谢汝楫说的不错,以前天下的大势的确在蒙古人这边,就算自己逆势而为也改变不了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个程越年经虽小,但短短一个多月间已聚集近十万兵马。几乎凭一己之力就把元军已成必杀之势的进攻化解为无形,现在反而还有反攻的架势了。而且此人还有法术,精通兵法,武功卓绝,礼贤下士。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缺人啊,他们如果能把一万五千投降的水军安置稳了,就是现成的资历和功劳。看他手下的将领几乎都是降军,但都过得挺好。程越对他们很信任,事情交待下去,根本不防着他们。

更重要的是,程越是汉人,但他连蒙古人都能用,也没听说他难为过谁。那些降军短时间内就对他死心塌地地效命,军粮什么的也从来也不克扣。总之,这是个非常值得报效的对象。

一想到这里,这些人心思都活了,有人还暗暗抱怨:这个解汝楫,有这个心思跟兄弟们通个气啊,这头香被你抢得一根都不剩啊。

程越看着解汝楫大骂阿里海牙,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半天。他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对人在说谎时的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了若指掌,但这些都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

这人说的是真的。程越马上得出了这个结论。

程越也不啰嗦,道:“你既真心投效于我,我也欢迎,你的家产我不要。但你还是得捐出来,充作重建的费用吧,也是为自己赎罪。”

解汝楫大喜,急忙走了出来大礼参拜道:“解汝楫参见公子,日后当惟公子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