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一想,云听风也似乎明白,方才母亲话里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是从何而来了。

是来自于对儿子的愧疚?还是因为知道了真相之后的悔恨与痛苦,以及与亲生儿子之间无法修补的裂痕?

或者还有,这段时间父亲的冷落,夫妻之间形成的隔阂?

那么母亲现在,是否也知道了,她一直以来倍加疼宠的长子,其实就是一个阴险卑劣之人为了自己不自量力的野心,不择手段制造出来的一个孽种?

云听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我这个当大伯的,应该给亲爱的小侄子或者侄女,准备一个什么样的见面礼?”

云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思绪有一瞬间的怔忡。

母子俩此时是各怀心事,但是他们却都不知道,对方都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听雨告假了。”许久,云夫人复又低头,“得知沐雪有孕,他或许是担心下人服侍不周,也是怕沐雪一个人孤单,所以跟皇上告了假,想在府里多陪陪沐雪。”

“是吗?”云听风点头,“沐雪真幸福。”

这句话……

明月默默地瞅了这位大公子一眼,总觉得这句话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是那么不协调,而且这个男子还是个大伯。

这样的话,不是因为是女孩子说吗?

“明月,你出去一下。”云听风淡淡开口,将茶盏里茶水一饮而尽。

“是,大公子。”

明月福身恭应一句,转身离开了主屋。

“娘。”云听风将茶盏搁在面前的几案上,抬眼看着他的母亲,“听雨早上有过来请安吗?”

云夫人闻言微默,表情似乎变了一变,须臾道:“来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娘今天看起来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云听风微微朝前倾身,打量着云夫人的脸,“娘有心事?”

“没有啊。”云夫人摇头,淡淡否认,“我能有什么心事?不就是因为沐雪有孕而感到高兴吗?其他的还能有什么事?”

“我原本以为,娘不会因为这件事高兴。”云听风偏头,淡淡嘀咕了一句,“毕竟我还没成亲,他就有孩子了,我还以为娘会不高兴呢,所以才在听说了此事之后回来看看,想着是不是需要安抚一下娘的情绪?”

云夫人闻言,瞬间苍白,终于无法抑制地沉寂了下来。

低垂着眉眼,怔忡地盯着手里的红色缎面小鞋,这些天来,那种无时无刻不在五脏六腑中撕咬的疼痛感再度蔓延上来,让她痛苦难当,悔恨难当。

指尖微微颤抖,眼神黯然憔悴。

一双孩子的小鞋,能说明什么?

她是在赎罪吗?

她已经不敢去回想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每一次的回忆,都是一次剥皮抽筋的折磨,仿佛生生将血肉撕碎,将骨头生生从血肉中剥离,那般痛彻心扉,悔恨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