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鸾炼师一走入崔宅的西院,就啧啧称奇,好家伙,这逸崧现在是显达了,以前来胜业寺写经坊抄书时谁晓得他能走到今日地步:只见这西院长宽各有百步,南北中三面回廊,中间片阔大的细砂地,尽头五处箭垛,因崔宁是军帅身份,故而特意在这宅第里设下长垛,意思是叫子弟们勤加练习,不要荒废军礼。

南廊下,一美貌小妇坐在月牙凳上,正在观射,这应该就是逸崧的妻子吧!

高岳则将原本的长衫解开,左臂持二石弓,右臂袒出钩弦,垂下的袖子系在腰间,他在韬奋棚时始终坚持与卫次公、刘德室等友人习射,后来在泾州因曾受安西将嘲弄,开始射战弓,故而也算是懂些射长垛的方法,可今日高岳自宴会结束后,心神始终不宁,连发数箭,不是不及长垛,就是折弯坠地,闹得观射的云韶也不好为夫君喝彩助威,气氛一度尴尬。

吴彩鸾轻咳两声,刚准备向背对着她的高岳说事,却见旁边人影一闪,吓得差点贴在墙壁上:只见位英姿飒爽、浓眉大眼的健妇,就是方才把她和那群府中侍妾锁在厢房里的那位“女军汉”走入进来,然后看了几眼高岳射箭,便喊到:“高郎此射,用的还是太学生的气力,循的还是边军官健的手法,也怪不得无法精通。”

厉害厉害啊,彩鸾带着些惊恐和佩服看着这位健妇,评价得还真到位,这升平坊崔府的人就是厉害,连女人都多才多艺,有的能歌善舞,有的琴棋书画,还有这位大姊,看起来真的可以上阵杀敌,各个不但人好看,说话也好听,怪不得逸崧入到这里来当女婿。

“姨娘。”高岳和观射的云韶见到任氏,都毕恭毕敬行礼。

任氏和那群侍妾可不同,这位当年打退过泸州杨子琳,可是被先皇帝册封为夫人的,蜀都百姓甚至为她立生祠,尊为“浣花夫人”,故而崔府上下对其无不尊敬。

接下来任氏便站在高岳旁边,教导他说:“射五十步长垛,最忌两种射法,卤莽射、气虚射。卤莽射,引弓时箭簇尚余些许在弓弝外,临发时又着急抽箭簇,随后便射,急于求发,摇动箭锋,如此发矢必偏斜;而气虚射,引弓太速,急抽箭簇至弓弝处,目尚未审靶垛,则后手(勾弦的叫后手)力量俱尽,不能留住箭簇,草草射出,矢既无力,亦不会准——高郎,听我的号令,先以目视靶垛!”

高岳听从任氏的要求,先将左右手捏住弓臂,身骨放松,而目光凝聚到五十步开外的靶垛处,不断调整呼吸。

“射过五十步乃远射,前手高于后手,射二十步同于骑射,前手低于后手。五十步不近不远,前后手平直,高郎——引弓满榖。”

随着任氏这声,高岳将弓弦使尽力气,缓缓拉直,直到箭簇与弓弝贴合,“前胸肉开,后背肉聚!”任氏这句话的意思,是高岳自现在起,要将前手的力量给卸下,全部力气都聚集在后手,然后将肩、臂、背三面合一,所有的力量都存于节点部位,肩上。

“高郎,目光稍稍前移,箭杆、簇头和长垛连为一线。”

这下旁观的云韶将羽扇举起,心情明显有点紧张,而那边吴彩鸾也扶住廊柱,暗中捏把汗。

“去吧,我的箭,从现在起不再迷惘......”高岳瞄准后,微微闭上眼睛,他清楚,现在开始,已不用睁开双目了。

“嗡”一声,高岳只觉得耳边的鬓角头发微微颤动下,他的手指很轻松,没用任何力气便松开了,脱弦的箭划出道笔直的线,直中五十步开外的靶垛中心。

弓梢慢慢摆下,高岳呼出口气,望着没入垛中的箭尾。

“彩彩彩!”云韶握住小拳头,不由得喊起来。

然后廊柱后的彩鸾同样喝彩。

高岳将弓放下,对任氏作揖致敬,而后转身转着胳膊,直接对云韶喊到:“阿霓帮这位炼师去入阁梳妆下,以后用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