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修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到窗边,负手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外繁花似锦,幽深的眼底浮云难测,眼底深处,是一片深沉的漠然。

江山如画,社稷兴亡,他从来运筹帷幄,眼里心里装满了家国天下,此时此刻却蓦然发现,原来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以十四岁之龄摄政,并兼帝师一职,是亘古未有过的事情。先皇临终之时把偌大的江上交到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儿手上,这一举动可谓胆大至极,也自私至极。

他觉得这个最小的儿子有足够的能力稳住江山社稷,也有惊世之才可以教导出一代明君,觉得嫡孙有足够的本事治理出一个清平盛世,还苍氏皇族江山永固……所以,他才在临终之前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然而,不管他的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管他的豪赌是输是赢,他完全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关键。

他忘了去问,能够治理出清平盛世的嫡孙是否愿意接下这个重担,他也忘了考虑,这个能力卓绝惊才绝艳的儿子,彼时尚且稚嫩的肩膀能否担下江山与帝师这重逾千斤的双重责任?

六年的时间,人心的叵测,沉重的责任,可以让一颗天真的童心也变得冰冷无情。

六年来,苍凤修第一次放纵自己陷入回忆里,并且任由心里升起种种不该有的情绪。

而冗长的沉默,却让苍聿云愈发不安,感觉周遭的空气都慢慢沁入了冰冷的寒气,他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鼓起勇气开口唤了声:“皇叔。”

苍凤修没应声。

“皇叔。”苍聿云再唤一声,脸色苍白,眼睑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说出口的话却格外清晰冷静,“皇叔十四岁摄政,比聿云现在还小两岁,聿云本不该退缩逃避,只是……聿云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皇祖父留下遗诏时,聿云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还从未想过未来会不会做皇帝,若做了皇帝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父王的猝死,一夜之间碎了聿云所有天真的美梦。”

深深吸了口气,苍聿云嗓音因颤抖而显得有些沙哑,“六年来,皇叔不遗余力的教导,聿云感恩在心。可是,即便是心有七窍的皇叔,也从来没有问过聿云……是否累了,是否有过力不从心的时候,是否会对日复一日枯燥的政务产生过厌烦的心理……我多想听到皇叔问一句,如此我才有正大光明撒娇偷懒的机会,即便只有一天喘息的时间,聿云也会觉得无比满足……”

苍凤修微微皱眉。

苍聿云嘴角轻扬,溢出苦涩的弧度,“……聿云不敢抱怨,因为正如皇叔所说,至尊之位人人觊觎,皇祖父若不是处于对聿云的爱护重视与信任,也断然不会把如画江山传给一个年幼的孩子。皇伯父、五皇叔、六皇叔同样有资格继承帝位。可是,不抱怨,却无法阻止聿云心里愈来愈深沉的抗拒……”

“聿云。”良久的沉默之后,苍凤修终于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嗓音沉静,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与温雅,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令人心惊的睿智了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苍聿云脸色猝变,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缓缓垂下头,心潮汹涌澎湃,难以自制,那种无法说出口却真实存在的伤痛一瞬间席卷而来,沉重得几乎让他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