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维恩接到电话。美若见他心神不宁,问有什么事。

“阿爸阿妈说春节过来看我们。大概没有瞒住他们。”

美若忆起丁贺安妮女士富贵的做派,精明的目光,审视的态度,心下凛然。

“阿若,我会想个借口搪塞过去。”

美若想一想,问道:“维恩,在你父母面前,你和丁家爷爷怎样形容我?”

维恩颇难启齿,“阿爷只说和詹家有生意来往,而你是詹家人。我向阿妈介绍过,你以前在香港读过书,所以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

“可她见过我,庇理罗的事情经不起打听,很容易穿帮。”

“她未必会去打听。”丁维恩同样感觉理由太薄弱,迟疑片刻,又道,“阿若,阿妈很疼我,为了我的幸福她会包容一切。而且,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阿妈是明理的人,她是职业女性,并非一般的家庭主妇。”

美若沉默。丁贺安妮再明理,她也是位母亲。

“阿若,你不想见,我可以告诉他们你学业紧张,没有——”

美若打断他:“不用,我愿意见他们。”

她为维恩的父母收拾房间,预定伦敦的高级餐馆。

丁氏夫妻在农历初三到来,下榻丽兹酒店,詹俊臣和方远志夫妻设宴款待。

丁家祖孙三代相貌体型相似,维恩的父亲更为寡言,但作为丁家的守业者,他气度踏实沉稳如脚下土地。

而丁贺安妮,即使在见到美若时眼中流露出惊异,刹那间也被笑容掩盖过去。

第二天,丁维恩和美若陪他父母一起回到牛津。

他们像所有小情侣,陪伴远道而来的父母一般,游览牛津广为人知的景点,美若看得出维恩脸上的欣喜越来越多。直到丁维恩父母回到伦敦,贺安妮邀请美若喝下午茶,美若明白该来的来了。

“我见过你,在露薇的生日会上。你送她手制蛋糕。”

美若点头,“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印象深刻不只是因为人,也是因为那份礼。”丁贺安妮笑意温煦,目光犀利,“露薇第一次收到那样的礼物。”

是,不是穷到送不起符合露薇身份的昂贵贺礼,就是别有所图用心险恶。

美若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样的对话,蛰伏的攻击性开始苏醒。

“露薇很喜欢,她后来亲自打电话道谢。”她笑容可爱。“也是那天,维恩开始约会我。”

丽兹的骨瓷杯以金色绿色勾勒花边,丁贺安妮肤白如手中瓷器,姿态优雅。

她缓缓抿一口锡兰红茶,缓缓开口:“维恩从小乖巧听话。性格如他一般温吞的孩子反而更令父母担心,他们的不在意往往因为未曾经历真正的在意。”

她的目光转向美若:“詹小姐,我很感激你给予了他快乐,虽然道谢违背我本心。”

“不客气,快乐是双向的。”

“但我还是必须请你离开他,你将带给他痛苦,给丁家带来羞辱。”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这样认为。”

贺安妮放下茶杯,沉吟道:“维恩有段时间频繁外出,那时,我开始留意你。你获得元朗代家的支持,进庇理罗读书;你在学校的丑闻一触即发前,自动退出局外。两年前,维恩逗留英国不归,做母亲的自然而然地想到他是否钟情于谁。现在我明白,原来还是你,自始至终是你。只不过,你由印尼华商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为越南华裔难民,来到英国。而且,你是詹家的亲族,获得他们的庇护。我不知你如何做到这些,想必你极聪明,阅历也极丰富。”

美若不为自己辩解。

“让我想想你从丁家能获得什么?一个正式而体面的身份?一份令平常人震骇的遗产?……我们丁家祖籍宁波,算来和詹家也是乡里,维恩的祖父和父亲是男人,他们愿意为生意让步。我不同,我是女人,我更是母亲。像你这样阅历丰富的女人,我很不放心,也不能明知你有一日会重创维恩的心,而无动于衷。”

“丁夫人,我建议你把这番说辞向维恩重复一遍。”

丁贺安妮尖锐如刀的目光望来,美若几乎以为她会由齿间迸出“娼妇”两个字。

“我实在不愿上演那样的戏码,开出支票,答应你的勒索,拱手请你离开维恩。”

“不需要,你完全可以接受我。换个角度想,维恩的每一天都很珍贵,他也说过我们在一起是上天恩典。至于其他,丁夫人你过虑了,香港弹丸之地,人才济济,新闻层出不穷,我只是个小人物。而且,我没有回去博得大众眼球的*。”美若平心静气,“我有生之年也不愿回去。假如可以,我愿意和维恩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

“你如果执意,我确实无可奈何,但你将什么也不会得到。”

“错了,我和维恩在一起,我得到平静和快乐。”

“维恩不经世事,你的谎话只能欺骗他。”

“丁夫人,或者你可以把这番说辞向丁爷爷和丁伯父,还有我的小舅姨丈重复一遍。”

美若和丁贺安妮的下午茶会不欢而散,维恩问起,她坏心地道:“你母亲不满意我,维恩,她在香港是否为你找寻到合适的对象?”

丁维恩沉默片刻,回说:“没有。阿若你不要多想,我会和母亲谈一谈。”

他们的谈话结果在意料中,美若没有多问,只是第二日在机场送别,丁贺安妮的表情令她偷笑。

她殷勤地邀请维恩父母下次再来,依依不舍地挥手送别。

回程时,维恩紧握美若的手,“阿妈并非不喜你,只是担心你年纪小,性格未定。而且,她知道上次我入院,为此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