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平阳公主顾不得太多,拉着薛朗……薛朗怀里抱着水奴,一家三口快步进殿。圣人似是已等不及,从御座上下来,正来回踱步。听到喊声,急忙抬头,应了一声:“哎,是建瓴吗?”

圣人背光站着,隔得远看不清楚,直至走今,方才看明白——

圣人生来便有几分老相,年轻时候还被杨广笑话“阿婆面”,原先脸上皱纹、沟壑便有些多,但精气神却十足,眼神清明,腰杆笔直,头发也只鬓角有些白发。然今日看,脸上的皱纹沟壑比先前薛朗离开长安时深了,也多了,精气神也散了,笔直的腰杆竟似有些佝偻。天热没裹幞头的头上,头发花白了大半,再不复当年雄姿。

“耶耶!”

平阳公主心中悲痛莫名,眼圈瞬间便红了,紧走两步,想也不想的就待跪下,圣人已一把拉住她:“莫跪,当为身子着想。”

平阳公主扶着父亲的双手,泪眼婆娑中,看着父亲愈加老迈的面容上慈祥疼爱的神情不改,再忍不住心中波动的情绪,不禁悲从中来,倚着父亲的搀扶,就着靠在父亲肩上哭了起来。

圣人一怔,就像女儿小时候一般轻轻拍着她背,柔声哄着:“莫哭,莫哭,耶耶在呢。都已是做娘的人了,怎么眼泪还是说来就来呢?你驸马和女儿就在一旁,你这般哭,也不怕他们笑话你!”

这般说着,圣人抬头看抱着女儿站在一旁的薛朗……不看还不知道,这一看不禁顿感啼笑皆非:“薛朗,你哭什么!”

薛朗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毫不顾忌的用衣袖擦着脸上的眼泪,哽咽道:“回圣人,经年不见,臣好生挂念您?,圣人身体可还康健?”

这小子!

圣人看他哭得眼睛通红,泪水涟涟,难以抑制的样子,心中一暖,道:“无有你在京中气我,我自然身体康健,吃好喝好,无比快活!”

哦哟!这是一回京就被怼吗?

然而,对着这样的圣人,薛朗如何忍心怼回去,甚至连一句“早知今日何不当初”的话都不忍心说。圣人……也不过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亲儿子互相残害,还被儿子夺权”的可怜的老头儿。

这般想着,迎着圣人现在已有些浑浊,却还是慈祥注视着他的双眼,薛朗忍不住又流下泪来,最终只说出一句::“岳父大人,小婿与公主会来陪你!”

圣人慈祥的笑着,闻言幽幽一叹道:“傻!好好地在台州待着便是,回来作甚子?我还没死呢,需要你二人抛却前途,抛却一切的回来看我吗?”

平阳公主薛朗对视一眼,平阳公主道:“水师可以无平阳,然平阳却不能无父亲!父亲,水师都督可以由别人任职,然耶耶的平阳却只有我。”

薛朗也道:“岳父大人那般盼着小婿与公主有孩子,如今我们有了水奴,但圣人却尚未见过,自当带回来岳父大人看看!来,宝贝,喊公公!”

水奴看母亲、父亲皆在哭,本有些紧张害怕,紧紧地缩在父亲怀里,两只小手也紧紧的搂着父亲的脖颈,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样子。

现在看母亲不哭了,父亲也不哭了,小身子才稍稍放松下来,有心情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水奴本就是霸道又胆大的孩子。

水奴历来开朗活泼爱叫人,若不是在陌生的环境,她肯定早就自己开口叫爷爷了。这会儿听到父亲的话,圆圆的大眼看着圣人,糯糯的照着父亲的教导,叫了一句:“咚咚!”

“咚咚?!”

圣人一怔,薛朗不好意思的笑道:“水奴还小,发音还不清楚,叫公公总是叫成咚咚,为了多鼓励孩子,让她多开口说话,还请岳父大人不要笑话她。”

“你倒是爱女心切!”

圣人笑着说了一句,笑容倒是比之刚才开朗了许多。薛朗诚实的道:“这是我辛辛苦苦努力,求了好久才有的宝贝,当然爱她。我家水奴这么可爱,终可回禀圣人,小婿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