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萝双身子,走得便慢一些。

等她们到了穆连慧的屋子时,穆连慧已经拆了发髻、踢了鞋子,歪在榻子上了。

“你只管放心,”周氏在椅子上坐下,脸上不喜也不怒,“过继不过继,这是你的事情,娘家这儿不会逼你如何如何的。”

周氏是晓得二房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的,她从心底里恨着二房。

可对于穆连慧,周氏的感觉更加复杂些。

穆连慧是帮着她的父母做过恶,却不是元凶,如今落到一个年轻守寡的地步,不得不说已经是受了报应了。

周氏自己就是寡居,很清楚这漫漫几十年的岁月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做不到落井下石,去逼迫穆连慧。

就如同她当初与吴老太君说得那样,穆连慧若要归家来,她不会出言阻止,一切随老太君和穆连慧的想法。

只不过这个事情,不单单是要看穆连慧怎么想了。

穆连慧淡淡看着周氏,道:“是了,这就是我的事情,我没指望娘家人能拉我一把,只求别再拖累我就好了。”

拖累两字,穆连慧念得极重,咬牙切齿一般。

蒋玉暖的后背一凉,她晓得,这是穆连慧在怪罪穆连诚。

“你说得没错,这才第一年,以后怎么样,走着看吧。”周氏说完,便打算起身回去。

“等等,”穆连慧开口,目光从几人身上略过,最后停在了杜云萝身上,“云萝,陪我说会儿话。”

杜云萝一怔,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不管穆连慧想与她说些什么,总归是不敢对她下手的。

穆连慧话里话外都是不想娘家人帮忙,但她其实更怕的是娘家人在后头推她下井。

若穆连慧为难了杜云萝,定远侯府和平阳侯府一拍即合定下了过继一事,或是不答应穆连慧归家,那穆连慧才是进退两难了。

周氏也明白这笔账,道:“既如此,那我和连诚媳妇就在园子里走一走。”

等周氏和蒋玉暖出去,穆连慧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

“你呢?”穆连慧静静看着杜云萝,“那些事情,你要当着丫鬟的面说?”

杜云萝摇了摇头,却是没让锦蕊出去:“那些事情,你真要和我说一说理?说一说得失?”

与面对练氏或是其他人的时候不同,穆连慧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满或是忿恨,她很平静,一如她每一次站在大殿里的时候一样,无悲无喜无怒。

“云萝,”穆连慧徐徐舒了一口气,突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觉得是现在的我好看,还是从前的我好看?”

杜云萝的心慢跳了一拍。

她抬眼看着这个屋子。

没有什么金银珊瑚,博古架上,是几册书籍、几块顽石、几块玉器,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再也没有其他显眼的东西了。

穆连慧为晋尚服丧三年,穿着更是简单朴素,长发散在脑后,连挽发的簪子都省了。

这样的穆连慧,比杜云萝印象里,前世闺中的穆连慧更素净。

若从前的穆连慧是一株白莲,现在的她,是一株老树。

“我还是那个答案,”杜云萝不疾不徐,平静望着穆连慧,道,“从前的你,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