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踟蹰着拿着剪刀站在窗前,不知道该走还是该怎么办,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属,一时间愣在那,就像是陷入了癔症一眼。

云溪放下电话,拿起毛巾擦着湿发的时候,见她这幅模样,微挑起唇角,食指芊芊,慢悠悠地在她眼前左右摆了摆:“李嫂,回魂喽。”

脑子里不停地盘旋着云溪刚刚那句“在欧洲三个月都没等到你”,只觉得从心口处漫出一股凉意,什么都顾不上,一股脑地抓住云溪晃在半空的手:“小姐,和我说实话,当初你去欧洲,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冷家深陷泥潭,四处求救无缘的时候,B市所有人都把这当做一个定时炸弹。她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去求人时,被挡在门外的尴尬与悲凉。如今,詹家那位已然被发配边疆,詹温蓝已经破产去了英国。原以为这些都是因为老爷子早就拜托了那位峤子墨峤先生,再加上那位外国伯爵的作证才彻底洗刷了污名,可如今,如今听着小姐刚刚那通电话。李嫂只觉得,手中的剪刀冰冷锐利得似乎要刺破自己的掌心。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贴在她的脸上。

不自觉地一直颤栗着的李嫂只觉得一股柔意从肌肤一直熨帖到心头,那抹阴冷的心凉终究和缓了些。

“李嫂,冷家是不会败落的。”云溪看着满眼踌躇的李嫂,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发丝,那里已经斑白了大半。她是个单纯而执着的女人,对人好便是永远都一心一意,哪怕粉身碎骨,哪怕魂不附体,都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献给冷家里的每一个人。李叔那么心思城府过人的人竟然找了这样的一位伴侣,有时候想想,不是不奇妙的。

李嫂听着云溪忽然深沉下来的语调,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神色一变,却同意地点点头:“当然,我们做事问心无愧,那些歪门邪道的绝动不了我们。”

云溪笑着摇摇头,“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李嫂诧异地望向她,仿佛一瞬间对于这个从自己怀抱里长大的孩子突然陌生了起来。

云溪却浅浅一笑,似乎对于李嫂那惊异的目光毫无察觉一般:“那时候,詹家和乔老联手,虽然把爷爷、爸爸、伯父他们都弄进去‘协助调查’了,但冷家的根基其实从来都没有受过影响。”无论当时情况有多危机,老爷子都准备好了最后的一招,这也是自她从欧洲回来后,才渐渐看明白的。

她轻轻叹息,像是在月下的一株饱饮雨露的幽莲,“不管我当时身在何处,冷家都不会败。”

云溪的眼中忽然像是吹来一阵薄雾,将那双清冷的眼蒙上了一层神秘和幽静,层层叠叠,就像寒江扁舟上一人独饮,说不尽的洒脱,亦含着道不尽的高处不胜寒。

李嫂忽然后退了两步,怔怔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为什么,竟是觉得,小姐越发地像当年的老夫人?那么像,每一丝每一寸都那么神似,就像是从记忆中走出来的那位名门闺秀,眼波流转间,笑如骄阳,茕茕流转间,却是满腹机谋。那之后的年年岁岁,与老爷子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几起几伏,从未失过优雅。她至今还记得自己问过老夫人,那么多的困苦,那么多的艰辛,为什么从未想过放弃,如今,只记得那朦胧隐约的笑。名门淑女下嫁‘匹夫’,本该万般委屈,她却笑得那般满足:“我自嫁入了冷家,过去的一切便就烟消云散。我在,冷家便在。”

我在,冷家就在。

她望着眼前这张精致绝伦的面孔,虽不过二十,却峥嵘尽敛,低调奢华。

竟与当年的老夫人像是冲破了时间的桎梏,凭白重叠在一起……

“李叔。”

轻轻的叹息像是穿透天际的那一道光,忽然将李嫂从迷蒙中唤醒。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丈夫倚在门口,静立微笑的样子,只觉得有些事情虽然似是而非,却渐渐若有所悟。

“小姐,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向来寡言少语的李叔朝妻子招了招手,颇为和缓地朝云溪笑笑。

云溪松开放在李嫂发鬓上的右手,报以微笑:“你们也早点休息。”

背过身,她静静地望着悬在空中的那轮满月,背影悠悠,像是在瀚海阑干处升起的一道娉婷流光,浮生若梦。

牵着仍旧有些恍惚的妻子,正要转身离开的李叔,忽然脚步一顿。

李嫂回神,望着他脸上的神情,脚底一顿。

“小姐。”李叔一笑,没有回头,却掩不住眼底那满满的笑意:“若是老夫人还活着,看到你长成这般,一定很欣慰。”

宠辱不惊,静观堂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看天边云卷云舒。

宁静所至,心胸怡然。世间诸事,风过云散。

如今看来,当时,一切的决定都是对的。

云溪微微后仰,半边身子都落在那皎洁光芒之下,月色将她的脸颊印得朦胧遥远,她似亦回一笑,李嫂只觉得,原来,倾世之貌,不过如是。

房间里再度又只剩下她一人,她慢慢拿起身边的牛奶,平静地喝了一口,目光从手机上一扫而过,终是迩然一笑。

第二天上午,李嫂做好早餐,等在餐厅。一晚上翻来覆去,思前想后,只觉得,昨晚自己的反应怕是太过敏感。她是个直来直往惯了的性子,不像自己的丈夫多年来许多事情都沉在心底。自她与小姐谈话,丈夫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明白,或许,老爷子和小姐之间已有种不能为旁人道的共识。

他望着手中盘子里的溏心蛋,心中默默地数着数,可时间过了许久,依旧没见二楼的房门打开。

她看了眼客厅上的落地钟,顿时一惊。

九点了?

平时这个时候小姐早就起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

上楼刚准备敲门,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拾掇完房间的佣人惊讶地看着李嫂:“您找我有事?”

李嫂一呆,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小姐呢?”

佣人眼睛睁大了一圈:“小姐一大早就开车出去了。”

李嫂往后一退,有些神情失措。

是不是,小姐恼她了?早上走得那么早,连招呼都没打?

见她神神叨叨一个晚上还不够,一大早就堵在冷云溪房门口,反倒颇受打击的样子,李叔无奈,只得将她拉回房间。挥退佣人,他慢慢地将她拉到身边,静静道:“小姐不是为了避开你才走得那么早?”

“那是为什么?”李嫂没有安全感地立马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