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阳朔县南侧,许不令牵着大黑马,翻山越岭走出群山。十八寨老幼,站在山巅之上,遥遥目送。

钟离玖玖和钟离楚楚走在最后面,不时回首,和父老乡亲们告别,眼中情绪复杂。

这次离开,一去便是万里,以后很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幼年长大的地方了。

不过,师徒俩心中也没有太多不舍,毕竟在很早之前,她们的家就已经安在了许不令的身边,而不是半山坡上的那栋小院里,只要家在跟前,走再远看到的也是曙光,没什么好不舍的。

陈思凝走在最前面,情绪同样比较复杂。在十八寨里与外面隔绝,她可以不去想那些没法改变的事儿,但一旦踏出了群山,她便又恢复了南越三公主的身份;从明天起,会看到什么、遇上什么,都是未知数,等在前面的,很可能就是大厦将倾,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此时此刻走在了路上,陈思凝忽然有点怀念在十八寨里的做饭的时光了,至少在那间小厨房里,她不用去面对这些注定无力改变的东西。

许不令走在陈思凝的身边,发觉陈思凝情绪不对,想了想:

“都说过了,这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考虑的事情,其实连我都没法左右,只能顺着大势往前走。这就和满载的战车一样,我在前面掌舵,唯一能做的,是选一条波及范围最小的路,碾死所有拦路虎,顺利抵达目的地,而不是原地踏步或者掉头。因为一旦停步,就会被后面满载的货物冲得四分五裂,换成其他人来掌舵。”

陈思凝握着腰间弯刀缓步行走,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南越再弱,也有数十万军队,你想碾过去,没那么容易,不是所有的军队和官吏,都和柳州的一样。”

许不令摇头笑了下:“不是所有军队都叫军队,虽然有点伤人,但事实便是如此。大玥从始至终都没把南越放在眼里,甲子前不打了,是因为南越地势太差,强敌在北方,搁置下来后南越陈氏又很识相,年年朝贡从不挑衅大玥……”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们动兵?”

“因为南越当家作主的已经不是你们陈家了,以安国公为首的奸党,暗中大肆扩充军队、研究疯王蛊,威胁到了楚地后方安危,我不可能视而不见。你父王若在,不可能在这种危险的关头,做这种犯忌讳的事儿。”

“……”

陈思凝作为南越的三公主,肯定不想承认自己国家不好的一面,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许不令走上了一座小山岭,前方豁然开朗,沿着柳江的小平原出现在了群山之外。他抬起手中马鞭,指向柳江沿岸:

“到了。”

陈思凝尚在蹙眉沉思,此时抬眼看去,眼神便猛地瞪大了几分。

只见半里外的山岭下方,如海黑旗在秋风中招展,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甲军士,腰悬战刀整整齐齐排列在沿江两岸,一直绵延的视野的尽头,让萧瑟秋风都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意。

肃穆军威,犹如凝结在山谷之间的汹涌洪流,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倾斜而出,摧枯拉朽地冲毁拦在前方的一切,可偏偏又纹丝不动,让天地都变得压抑起来,让人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凝滞。

“这……”

陈思凝眼神难掩错愕,若不是许不令提醒,她都没发现山岭下面站了这么多兵马,连马匹的异响都没有,可见军纪严整到了什么地步。

怪不得……

只是看到这只军队的第一眼,陈思凝便明白了雁山关口为何一夜告破了。在这种军队面前,南越的兵马说是乌合之众都是抬举,可能人家站在这里不动,南越的军队都已经丧了胆。

许不令身形笔直,站在山岭的高处,抽出腰间佩剑。

柳江畔,手持丈八马槊的大将军杨尊义,快步来到阵前,朗声道:

“末将杨尊义,参见世子殿下!”

“参见世子殿下!”

万声齐呵如白日惊雷,炸响在沿江两岸,过后又肃然无声。

陈思凝心都崩紧了几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躲避数万道有些刺眼的目光,瞄着许不令高挑的背影。

许不令抬起长剑,指向邕州的方向,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