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绝大多数商铺都封了账关门歇业。杨静渊和桑十四寻了好几处熟悉的酒楼,最终在巷子里找到一个破旧的小酒馆。

大概是家里窘迫,夫妻二人没有关铺。看到两位锦衣华服郎君前来,老板娘筛酒的手都哆嗦起来。

桑十四郎却甚是满意此处的偏僻简陋。等到菜上齐,叫老板娘将温酒的热水槽人端来,扔了一两银子赶了夫妻二人到边上呆着。

瞧他这番举动,杨静渊诧异万分。桑十四单独前来,示意他别带伴当。分明有话要私下对自己说。

“快点敬哥哥我一杯,谢媒。”桑十四郎亲自执壶倒了酒,笑咪咪地等着。

杨静渊痛快地敬了他一杯,颇有些得意:“七娘是九月及笄吧?兄弟定亲比你晚,却比你成亲早。”

“不错呀,去了趟长安,越发沉得住气了。”

杨静渊明明看出自己的异样,忍着不过问,桑十四却忍不住了。

“三郎,新太守未来之前,州府衙门暂由我阿爹主事。太守赴任之后,总会防着我阿爹。但我阿爹在益州府任上十年了,衙门人缘还算不错。”

杨静渊狐疑地看着他。特意将自己叫出来,就为了说桑长史如何和太守斗智斗勇争权夺利?

桑十四郎饮了杯酒,压低了声音:“州衙黄主薄是我阿爹一手提拔的亲信。他昨天带了个人来。他们和我阿爹在书房议事。我恰巧偷听到了。我一听和你有关,所以今天才把你叫出来。”

他一无功名二无职司,有什么事能和州府衙门扯上关系?杨静渊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耐心等着桑十四说下去。

桑十四学着黄主薄带嘉州腔的官话:“大人,杨家巷杨家大老爷要过十间铺子到这位舒先生名下。龙泉驿三座山头占地千顷的桑园,连同庄子与两千丝户一并给他。”

又学那舒先生的腔调道:“烦请长史大人帮忙,务必瞒过石参军。”

不想让石参军知道,是想瞒过杨石氏。杨大老爷为何要将一大笔产业过户给舒先生,还要瞒着妻子?

对方送了一千两黄金做为谢仪。折合铜钱是一万贯。是桑长史十年的俸禄。杨大老爷的私产,想给谁是他的自由。又不违法。桑长史和黄主薄心里各有猜测,也未多问,满口答应下来。

桑十四郎拍了拍杨静渊的肩,感慨万千:“你爹的私产真多。这笔产业可不是小数目。你可认得那位舒先生?”

益州城的丝户,能有一座百顷桑园,丝户五百,就称得上是中等人家了。更别说,还有十间地段好的铺子。

这么一大笔产业,过户给一个从来没在杨家出现过的外人,杨静渊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进去。

他摇了摇头道:“你叫我出来就为了这事?我从来不知道我爹的故交好友中有位姓舒的。”

桑十四郎两眼放光:“你才定亲,你爹就过了一大笔产业给舒先生。你爹几十年不管家中锦业,不可能欠人一大笔钱财拿产业去抵吧?没有凭白无故把产业给外人的道理。我猜这笔产业不是给你姨娘的,就是给你的。”

想起父亲让自己偷偷去跟老管家学经商,杨静渊心里又酸又涩,半晌才道:“父亲的私产应该不止这些吧?”

他的声音很是忐忑。照理说,父亲百年后,分成三份,他是庶子,能分到的也应该是最小的那一份。大户人家甚至分一间宅院,两间铺子给庶子,都是厚待了。

“我猜当然不止这些。不然你嫡母不会怀疑?你爹手里应该还有一份,到时候,一分为三,你还能再拿一份。”

大头都给了杨静渊,剩下的一分为三,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杨静渊还是不肯相信:“或许真是我爹从前欠了人家的,如今还了罢了。”

“你悄悄回家问问你爹呗。一旦你成了亲,你绝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没钱就去柜上支。你嫡母待三房儿媳要一视同仁,定是从公中拨月钱使。你又不像你大哥二哥一个管锦业,一个捏着商铺。那点月钱你连外出吃酒的钱都不够。”桑十四郎精明地分析给杨静渊听,“你爹在,就不可能分家。如果有那笔产业,你将来分家出去,守成就能过好日子了。没有的话,你总要想法子挣钱养你媳妇吧?哥哥我听到这样的隐私事,赶紧就跑来寻你了,你心里得有个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