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穹寨,聚义堂。

大寨主偏罗俟起身下阶,从谷口守将胡全手中接过一卷帛书,信手摊开,双眸骤然睁大,捧着帛书的双手剧烈颤抖,连带着身躯都随之战栗,踉跄着后退几步,像醉汉一样失去重心,摇摇晃晃。

看到偏罗俟当众失态,竹灵倩疾步上前扶住他,低声劝慰:“大寨主不必惊慌,不知信中所言何事?”

偏罗俟闻言神色顿变,深吸一口气,将目光再次投向面前的帛书,强作镇定的一口气看完。

旋即,双手一合,收起帛书,他仰头闭上眼睛,沉默不语,但堂内在座的众人却清晰地听到他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发出的“怦怦”心跳声。

站在他身边的竹灵倩见状,心中一紧,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上,脸色忧郁而沉重。

看到他二人的神情变化,坐在两侧的几位寨主和众将领受其感染,不禁绷紧神经,正襟危坐。

须臾间,堂内气氛凝重,压抑得许多将领透不过气,屏住呼吸,憋得脸颊通红。

“咳、咳!”

突兀而起的咳嗽声,如一块石头落进一潭死水,瞬间打破了沉寂,荡起层层涟漪。这是李景龙的声音。

自南诏大军围困谷口大寨五天以来,浪穹寨上下如临大敌,人人自危,惟有李景龙一直神情自若,丝毫不受当前局势影响,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似乎根本不把七万南诏军放在心上。

此刻依然如旧。

正当堂内所有人心情沉重、忧心忡忡之时,李景龙轻咳两声,清清嗓子后,语气不带一丝火气的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份帛书应该是阁罗凤给我们下的战书,而且,还不止战书那么简单。

因为他率领七万大军远赴数百里征战,战事每拖延一日,就要耗费大量的粮草辎重;数万将士要吃饭,上万匹战马要吃草料,冰天雪地里需要木炭取暖···等等。又因为他此次率军出征颇为匆忙,且行军速度极快,这就意味着他没有时间也来不及携带充足的粮草辎重。

所以阁罗凤迫切需要速战速决,急于和我浪穹寨展开决战,从而一战定胜负,快速解决这场拖延了整整七年的战斗。”

说到这里,李景龙故意停顿一下,不急不缓地端起身边桌案上的茶杯,抿一口茶,然后拿着茶杯,微笑着示意众将领不必紧张,放松一些,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可惜,堂内二十多个将领并没有及时领会他的手势,只有跟他最熟悉的王天运、侯家兄弟、施望千和于赠等寥寥五人看懂了,当即拿起瓷杯喝茶缓解心神。

几口热茶下肚,身上的寒意被驱逐出去,李景龙接着说道:“截至今日,我浪穹寨已经连续五天坚守不战,但凡上过战场的统兵将领都能看出来,我们浪穹寨根本没打算和南诏军硬碰,更不会和它正面决战。这一点阁罗凤心知肚明,毕竟他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军中宿将,而且还被南诏将士誉为‘罗凤战神’,由此足见他精通战阵,老谋深算。

然而他明知道我们不会出关迎战,却还下书约战,显然他必定有所依仗,胸有成竹,笃定我们一定会应战。可是他到底有何依仗,为何如此自信呢?”

李景龙长身而起,信步走到偏罗俟身边,神色肃然的自问自答:“其实,答案很简单,阁罗凤早已探明我浪穹寨府库空虚,粮食兵器紧缺,若不尽快与周边部落交换粮食,我们根本捱不过这个冬天!

因此阁罗凤有恃无恐,强攻谷口大寨不成,便索性安营扎寨,围而不攻,企图困死我们。与此同时,他也清楚,想要困死一个十万人的部落绝非易事,至少需要三个月乃至半年时间,而他眼下亟需的恰恰是时间。

这是因为他阁罗凤虽然有耐心也有时间等,可他那卧病在床的父亲皮罗阁却没有时间等,所以他必须乘着皮罗阁还活着,尽早登上世子大位,而后利用皮罗阁的余威,迅速掌握南诏军政事务,尽可能赶在皮罗阁临死之前接管南诏国。”

说罢,李景龙从偏罗俟手中接过战书,看都不看,便举起战书说道:“这份战书中,阁罗凤不仅点明我浪穹寨粮草紧缺,还罗列出许多深明大义的大道理,其中无外乎‘顾全部落十万族人、避免无谓伤亡、生灵涂炭’之类的说辞,假仁假义,威逼利诱,迫使我们不得不与他麾下的南诏大军正面决战。大寨主,我猜测的没错吧?”

偏罗俟此时的表情很精彩,最初听到李景龙的话时他满脸惊讶,而后又神情疑惑,甚至还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李景龙,脸色忽明忽暗,阴晴不定;直到李景龙丝毫不差的说完战书内容后,他的面部肌肉已经麻木了。

“景龙所言与阁罗凤的战书完全一致。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你提前知晓?究竟是谷口守将胡全事先并报于你,还是···总不会是未卜先知吧?”既然已经和李景龙和解了,偏罗俟觉得就不该隐瞒自己的想法,于是直接将自己的猜疑说出来。

李景龙闻言坦然一笑:“多谢大寨主信任,李某记下了。”随手揭开战书,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