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在李杰的伊谢尔伦,还是深秋。

一整个白天,阳光都很明亮,在这样的阳光下晒衣服,衣服上会沾满阳光的温暖和明亮。

在那个被漫天的乌鸦遮盖了夕阳的黄昏,伊谢尔伦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一袭雪白的婚纱被风卷起来,从靠近山脚的木屋飞到了半空,飞过从山脚到防御墙之间的那片原野。那片原野很辽阔,由山脚向东的防御墙足有1公里半,由南向北的纵线更长,可达6公里,整个原野的形状是一个不规则的扇形。那里土地肥沃,树木茂盛,其间还有大片开垦出来的菜地和已经种上了庄稼的旱田。

大家就看着那条雪白的婚纱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被深秋的风卷着,像是一个精灵在风中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在那遮天蔽日的乌鸦的羽翼下,在那聒噪的乌鸦叫声和浓烈的腐臭味中,那条婚纱美得极其的诡异。

紧跟着,人们看到一个纤秀的身影从隐蔽着的角落里跑出来,追向那条还在风中起起落落的婚纱。她离婚纱并不远,看上去,她应该很快就能追上去。可是这一幕,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们同时也看到,那些盘旋在空中,因为没有目标而似乎要飞走的乌鸦,突然又调转头,呼啦啦的一片,朝着那个纤秀的身影扑来。

风突然停了,雪白的婚纱骤然落下,那个纤秀的身影也加快了脚步,她要抢在婚纱掉到菜地之前接住它。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天空中的动向,又似乎听到了什么,可她却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反而是更加快速的朝婚纱跑去。

终于,她追上了婚纱,而也就在那一瞬间,漫天的乌鸦也已经扑到了她的身边。

瞬间,一个女人的尖叫伴随着乌鸦的聒噪声、翅膀的扑腾声响彻天空。

而几乎同时,祝风的枪声也响了起来,只不过他的枪声被翅膀的扑腾声和乌鸦的聒噪声所掩盖,竟似乎不如那个尖叫声那么让人印象深刻。祝风一边快速的奔跑着,一边朝天空中黑压压的扑下来的乌鸦开枪。那些乌鸦太多了,所以他不需要任何的瞄准,每一颗子弹打出去,都必然会撕烂一只乃至几只乌鸦的身体,伴着粘稠的墨绿色污血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祝风怀里的班用机枪装的是75发的弹鼓,他冲出去的时候,背上还背了两个同样的弹鼓。当祝风边跑边射击的时候,就看到那些被打烂的乌鸦像下雨一般纷纷坠下,他的身上沾满了乌鸦的羽毛、乌鸦的血肉,以及这些乌鸦的恶臭。

但是那些乌鸦太多了,多得他的射击好像打在了河水里,虽然溅起了很漂亮的水花,但河水依然毫不迟疑的向前流淌而过。不但如此,而且祝风的班用机枪很快就把子弹打光了,他依然在奋力的奔跑,一边跑,一边扔掉了机枪,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枪,砰砰砰砰的向空中开枪。可是手枪所带来的杀伤更加无济于事,子弹也更少,所以很快他连手枪也扔掉了,一边跑,一边挥舞战刀砍杀着向他扑来的乌鸦。

祝风手中的战刀非常的犀利,靠近他的乌鸦纷纷被砍得支离破碎掉在地上,要说杀伤效果,这时甚至比刚才用手枪的时候还要好。但是,祝风在砍杀乌鸦的时候,也分明的感受到了乌鸦的利嘴啄食、撕扯他的血肉。

祝风并不害怕,甚至也没有觉得痛。他只是觉得绝望。

祝风和莫筱菲并不是从一个起点起跑的,莫筱菲出发的地点在山脚的木楼区,那里也即将是他们的新房和家,她从木楼区跑出来,前前后后不过跑了100米左右。而祝风则是在靠近防御墙的一个警戒哨岗,与木楼区斜对着,相隔大约1000米。尽管祝风跑得很快,可当他被乌鸦绊住的时候,距离莫筱菲大概还有500米。

500米的距离拿到运动场上不过是一个瞬间,可对于祝风和莫筱菲来说,却是一个生与死的距离。祝风还在边跑边砍杀着乌鸦,只是速度慢了下来,可是莫筱菲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声音了。大片的乌鸦扑到她的周围,已经将她完全掩盖了起来。

祝风的绝望,正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这时候,从司令部,也就是疗养院的车库那边,一辆用来装运汽油的消防车冲了出来。那辆车刚以冲出车库,就有一个人跳上了车顶,紧跟着,他调转灭火水枪的喷头,对准天上的乌鸦射出了一股汽油,然后呼的一下,那些喷射而出的汽油就变成了耀眼的火焰。就像电影里看到过的那样,消防车喷出的火焰直冲天际,大片的乌鸦在高温的烤炙下下雨一般的从空中掉下来。

消防车一路飞驰,那道火焰也一路喷射过去,就像阳光刺穿乌云,就像犁耙犁开大地,将乌鸦分成了两片。而乌鸦保留的动物畏火的本能,使得整片鸦群更大声的聒噪着,更疯狂的拍打着翅膀,像龙卷风一样盘旋而起,越飞越高,最终飞向高空,拍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一地残碎的活着烤焦了的尸体。

没有了乌鸦的阻碍,祝风快速的跑到了莫筱菲的身旁。然后,他就站在了那里,闭上了他那只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