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拉克工会大楼是城市最早建成的建筑之一。奈何毕竟年岁久远,以当时来看的高大建筑,在今人的眼光中也不过尔尔。大楼经过数次加高,连原本作为委托大厅的一楼也改成了办公处,但在工会日渐庞大的行政体系和越来越宽泛的管理权限面前,却仍然显得捉襟见肘,就连会长团都只能挤在一间窄小的办公室内处理事务。

这里是整个新大陆猎人世界的中枢,为了保证行政效率,上位者们不可能分出部分职能部门另起炉灶,也更加无法忍受因为动土或是搬迁而让这架庞大的机器停工哪怕一分钟。因此无数次的改建提案就像过期的委托报告一样,被彻底压进了故纸堆中。

整座大楼最大的议事间,甚至还没有金羽城听议会的一半大,五星猎人彭俞年坐在角落里,无需扩音器就能听清整个会议厅每个人的声音。

厅中的人已经陆续离场了,就在五分钟前,这座大楼里刚刚结束了一次有史以来最为漫长而沉重的会议。

混乱的丰收祭后,留给猎人工会的是一团千头万绪的残局。市民的安抚和城市重建、击龙船和大型猎具的回收、猎场环境和秩序的维系、丰收祭遗留资源的采集、龙尸的搜寻,以及对这次事件始作俑者的追捕和审判……每一样都有紧要去做的理由。

分管各处的负责人恨不得将脑袋贴在会长团的桌子上,声嘶力竭地试图说服斗笠下那几张万年不变的严肃面孔,将有限的资源调集到自己所关注的方面。五星猎人甚至看见,一向以自律著称的陆文书士在会议上怒不可遏,在数位重要职位的管事面前拍案而起,几次想要拂袖离场,好容易才被几个同僚拦了下来。

会议在这样的吵吵闹闹中度过了大半日,才在几位会长的斡旋下,成功得出了一个暂时的行动方案,理顺了资源的分配。老猎人再望向窗外时,原本碧蓝的晴空已经变成了一片昏黄。

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阿彭?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待到最后一个与会者也离开了议事厅,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五行猎人的身侧传来。

“会长大人。”彭大师起立颔首,恭恭敬敬地朝对方鞠了一躬,“我是在等您。”

来人比五行猎人稍矮一些,腰身佝偻着,一身庄肃的斜领长袍,面目隐藏在半透明的头巾之下,依稀可见衰老而暗沉的皮肤。手杖击地的声音有节律地响起,少顷老人便踱至彭大师的身边。

“还是很在意丰收祭如期进行的事情吧?”老人问道。

“不敢。”猎人摇摇头,“会长团的决议,自有您的道理。”

“只是几个脑袋不好使的老家伙罢了。”头巾后的面容眯起眼睛,“我们理解你的想法,在洛克拉克遭此劫难的关键时期,继续按照往例庆祝既不合适也不安全。有那么多急需完成的要事悬在头上,恐怕也没有多少猎人有心情歌舞宴饮不是吗?”

“会长大人明察。”五星猎人眼中古井不波。

“阿彭,可是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安全’不是唯一需要考量的东西。”会长把老若鸡皮的手按在彭大师的肩头,“每一次峯山龙过境后,我们都要举行庆祝,并不只是为了炫耀洛克拉克从古龙的身上得到了多少宝藏和资源,而是一种宣示——我们并没有被它打倒,我们还好端端地生活在古龙肆虐的猎场上。”

“如今整个城市还没有从峯山龙现身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更是需要我们给大家提供信心的时候。所以丰收祭不但要办,还要越热闹越好。让世人知道,无论是强大的古龙,还是人间的宵小,都不能撼动猎人工会的根基,都别想从猎人工会的庇护中夺走哪怕一座城市、一片猎场。”

“灾厄和丰禳,洛克拉克一路都是从这样的夹缝中走过来的。这最后一场丰收祭,当然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