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古旧的巷子里,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向前,落日余晖打在上面,散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光芒。

舒渔自小在这座城市长大,却从不知,灯红酒绿的大都市中,还隐藏着这样一条超然世外的小巷子。

她对照着巷子两旁的门牌号往前走,最后在一扇紧闭的木门前停下。

门上的朱漆掉了些颜色,铜扣环因为磨损而呈现着暗哑的光。

桂花巷23号,就是这里了。

这家私房菜馆她是在供稿的一本美食杂志上看到的,一位资深美食家写的一篇食记,光是看看那些文字描述,就让人食指大动。

菜馆隐没在深街老巷,没有店名招牌,每星期只营业一次,每次只接待十位食客,没有菜单,不接受点菜。

一千一位的价格,虽然比起奢华餐厅,算不上顶贵,但显然并不适合都市中快节奏的寻常百姓。

然而这座都市中,最不缺追求口腹之欲有钱有闲的老饕。

舒渔第一次打电话预约时,就被告知排队预约已经到了半年后。

这大约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她挂了电话,本以为还要等半年,不免有些悻悻然。

不过人生总会有一些出其不意的惊喜,几日后,那边打来电话,这周一位预约的食客临时有事推了后,而恰好舒渔预约的是一个人,便问她是否要提前。

舒渔自是乐意之极。

她站在木门前看了看,没寻着门铃,便拿起铜铁环扣了几声。

不出片刻,咯吱一声,木门从里面打开,门后露出一张年轻干净的男孩脸,带着礼貌笑容问:“请问是预约的客人吗?”

舒渔笑着点头回道:“是。”

“请问小姐贵姓?”

“我姓舒。”

男孩微笑着欠身:“舒小姐请进。”

舒渔跟着男孩,穿过小小的庭院,来到古朴的宅子中。古色古香的装饰,并不繁复,反倒带着些清新淡雅的简约。

穿过客厅,是一条浅浅的走廊,走廊两旁有四间屋子,木门上并未挂着字牌,但舒渔猜测这便是食客用餐的雅间,因为她已经隐隐约约听到路过的门内,有浅笑言谈的声音,想来就是今天来吃饭的客人。

果不其然,男孩引她到前面一扇门前,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舒小姐稍等片刻,菜很快就上来。”

房子里有一张梨花木圆餐桌,桌上放着两本书,许是为了让食客打发等候的光阴。

这很适合像舒渔这样独自一人来这里寻觅美食的人。

其实连舒渔自己也觉得,有人一起分享,是食物最好的状态。无奈她刚刚回国,此前已经和相熟的老友陆陆续续聚过几回。

这地方又极难预约,打电话时已经是预约到半年后,她也没办法和男友祁子瞻定下时间,便只订了自己一人。

也或许正好是一个人,才插了个空隙,提前得了个位置。

她觉得很满意。

反正她早已习惯孤独。

舒渔在桌前坐下,男孩出门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问:“舒小姐有忌口吗?”

舒渔笑着朝他摇头。

男孩了然点点头,将门轻掩,屋子里只剩下舒渔一个人。

舒渔刚从国外回来一个月。

四年前出国留学的时候,她几乎是信誓旦旦不会再回来,但是国外的月亮再圆,却抵不过味蕾残留的痴缠眷恋。

不知道多少游子跟她一样,所谓的乡愁,不过是来自一箪食一瓢饮。

所以舒渔到底还是回了家,即使她的家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分崩离析。

舒渔是个吃货,但食物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为了果腹,也不仅仅是为了享受。而是二十岁那年开始的人生变故,让她忽然发觉,美食大约是是唯一可以让她汲取慰藉和温暖,来抵抗内心孤独的事物。

回来这一个月,她几乎将城中著名的馆子吃了个遍,四年来受尽折磨的味蕾,终于稍稍得到安慰。

只不过她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所以她一直还在寻觅。

菜上来的得很快,二十分钟不到,五菜一汤,摆上了面前的圆桌。

清蒸海蟹,豉汁青口,香煎鳕鱼,油焖大虾,小菜是时令的丝瓜尖儿,汤则是老鸭瑶柱汤。

这种不能点菜的私家菜馆,最有意思的地方,大约就是让人可以有期待,也能够给人一丝惊喜。

这五道菜并不算特别,都是家常菜,但还是让舒渔颇有些意外,因为江城并不临海,这六道菜却有五道是海鲜。

偏偏舒渔曾经在海边城市上过四年大学,最后那一年甚至大部分时间是在城市的海岛上度过,所以她算是个对海鲜有着很深情结的吃货。

然而出了那座海边城市,或者说那座她曾生活过一年的小岛,她在别的地方再吃海鲜,却很难找到她想要的味道。

男孩摆好盘,微笑着退出去:“舒小姐,请慢用!”

舒渔朝他点头笑了笑。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她一人,以及桌上的几道菜肴。

舒渔拿起了筷子。

不得不承认,这家隐藏于巷陌的私房菜,确实有着让老饕们追求的道理。

食材新鲜,用料简单,做法传统,每道菜最好地保留了食材本身的鲜味,又因为独到的烹饪技艺,让本来寻常的食材多了几分惊艳。

味蕾最特别之处,大概是带着它独有的记忆。

舒渔一一吃过几道菜,便渐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似乎从舌尖涌上来。尤其是当她喝下第一口汤时,那种从味蕾到胃部的温暖,仿佛一下打开了她尘封多年的记忆。

这小小的屋子里,时光好像静止下来。

她忽然眼睛有些发热,反应过来,又兀自笑着摇摇头,摆脱掉那莫名浮上来的情绪,继续享用桌上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