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反击【下】==

辰时三刻,双儿正在为唐妩梳妆打扮, 唐妩却对着妆奁里鸾鸟金镶玉步摇微微出神。

这世道, 每家的内宅表面看着都是其乐融融, 可一旦走进里面,诚然每家锅底的都是黑的。

正房容不下让主君流连忘返的妾室, 妾室也要为了自己今后的子女一争高下,都有人都在暗地里斗个你死我活,明处却依旧是互称姐妹。

这后宅里的事, 就像是没完没了的战争。今日若是赢了, 就意气风发,明日若是输了,就割地赔款。

就像郢王妃,她这次没能直接将唐妩弄死,才不到一日的功夫,她便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样,继续邀她品茶, 送她字画。

做足了宽容大度的主母姿态。

今日一早下了一场大雪,雪花飘摇,唐妩绾了一个回心髻, 身着芙蓉色襦裙, 外披一件白狐裘从喜桐院的侧门往皎月堂走去,还没等双儿去开门, 就见陆嬷嬷亲自出来迎接了。

“外面天冷, 夫人快拿着。”陆嬷嬷递过来的是一个正热着的手捧炉。

陆嬷嬷躬身推开门, 唐妩才不紧不慢地才跨过去,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就见安茹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今日唐妩明显是特意打扮过的,自从她入府起,她极少这般冒头,她总是想着谨小慎微,做小伏低,便能将日子过的长久些。

可打从昨日起,她就发现她错了,她这位面慈心善的主母,用起手段来,可是招招式式都在要她的命。横竖她不管怎么努力,她都会成了旁人嘴里的贱-妇,狐媚子,那为何还要收敛着活?

唐妩脱下身上的白狐裘交给一旁的双儿,露出了穿在里头的短袄。她今日特意挑了一件窄袖的,这样刚好可以露出那淤青未消的勒痕。

她对上安茹儿惊诧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行礼道:“姐姐安好。”

透过王妃的目光,唐妩甚至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她定是再想,果然是勾栏瓦舍里出来的狐狸精,连被人瞧见了身子这样的是,都能丝毫不以为意。

唐妩手腕上的淤痕便是明晃晃的暗示,安茹儿自然也不能装作看不到,便假笑着问道:“妹妹身上的伤,可是好些了?”

“托殿下和姐姐的福,妹妹这身伤,再有个三五天自然就能痊愈了。”唐妩媚笑道。

“那便是极好了,你遭了这罪,我一来怕你想不开。二来怕殿下生了误会,所以今儿天一亮我便去了一趟程国公府,叫了煜哥儿过来。”

唐妩虽然对她这幅假惺惺的样子没有好感,但是她嘴里的煜儿,她却是真的感激。若没有那位世子爷,她怕是早就被王妃生吞了。

这让她不禁去想,难不成程国公府的风水不好吗,怎么在同一个院子长大的人,性格怎么差了那般多?

“妾身实在感谢世子昨日能够出手相救,但因不方便亲自道谢,还劳烦姐姐同世子转达。”说完,唐妩还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安茹儿行了礼。

可这一起身子,安茹儿便看到她腰上挂着的香包不见了......

安茹儿脸上的笑容逐渐凝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妹妹的香包哪去了?”

唐妩看了一眼气的指尖都在斗的王妃,一字一句道:“妹妹感念故人,便将那香包留给了她。”

安茹儿很清楚唐妩嘴里的故人是谁,也清楚她今日这个举动就等同于向自己宣战。

可郢王府的子嗣,是她的尊严,是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去守住的尊严!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容忍这个贱-人生下郢王的长子。

安茹儿“啪”地一下,将茶杯放到桌上,高声道:“妹妹难道不怕,有朝一日旧事会重演吗?”

唐妩装作听不懂她的威胁,不答反问道:“那姐姐难道不就怕世上的因果轮回吗?”

听完这话,安茹儿眯起眼睛,盛气凌人道:“那你可知这世间伶牙俐齿之人,通常都是什么下场?”

“妾身不知,妾身只知道这世上风水轮流转,很多事,都是说不好的。”说完这话,唐妩借由头晕,说要回去歇息了。

等唐妩走后,安茹儿可谓是气的咬牙切齿,就连午饭都不吃了。

“嬷嬷看到了吧,她今日就是来和我耀武扬威的!我真想不到,堂堂郢王府,也会宠妾灭妻到这个程度!”

陆嬷嬷看着安茹儿被一个妾室气成这样,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她只好语重心长道:“自打王妃回来,老奴也并未见王妃主动亲近过殿下。王妃虽瞧不起唐姨娘那副狐媚样子,可耐不住殿下喜欢啊,所以......王妃总要多多争取才是啊。”

一听陆嬷嬷这么说,安茹儿就止不住地委屈道:“嬷嬷,不是我不争取,是殿下不肯给我机会。他每个月在府里的日子都是有限的,你就看这次,他好不容易出征回来,可还是整日往那狐媚子屋里头跑!”

“王妃莫急,殿下再是喜欢她,可也不会因为美色而误了正事。近来外头闹饥荒,王妃身为郢王府的主母,自然得给京城其他家做出表率,王妃不若借着这个理由,今晚放下身段去找殿下一次可好?”

“那若是......他不肯留在我房里过夜呢?”安茹儿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殿下只要肯来就好。即便没留在这,也能让那个小院儿的好好看清楚,什么叫主次之分。”

安茹儿想想也确实有道理,便在须臾过后,唤了佩儿过来,悄声交代了一番。

*********

入了夜,喜桐院又变得如往常一般灯火通明。

郢王已忙了整整一个天,先是进宫递奏折,刚回来又听闻程煜在书房等他,现下天都要黑了,他还得惦记她身上的伤。

因为唐妩的伤是不能请太医的,所以郢王只能亲自拿了药罐去给她上药。

她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旁的男人专心致志地给自己上药。

“疼......”她忽然轻轻地哼了一声。

哼唧完,她又下意识地去咬嘴唇。

郢王皱眉,才看见她这动作,脸色就一寸寸地变成了铁青色,他用拇指摁住她的动作,怒斥道:“你是非要把它咬烂了吗!”

他呵斥的语气很重,但手上的力道却减少了不少。

唐妩看见他不禁微微出神,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好像自从那天起,他就变了那么一点点。

她将脸蛋贴在郢王的腿旁来回摩挲,眼睛里散出的讨好之意溢于言表,实在可人。

唐妩蹭了半天都不见他有反应,便有些泄气地撇了撇嘴,暗暗嘟囔:他的心肠怎可以如此冷硬......

郢王给她上完药,便起了身子,哪知刚一动,就被唐妩拽住了手臂。

“殿下可是有要事要处理?”唐妩软糯糯道。

“没有,怎么了?”郢王顺手又给她盖上了被子。

唐妩眨眨眼,也不去接他的话,而是换了更为娇气的语气,又道:“那可是有一般要紧的事要处理?”

郢王对上她的眼睛,无奈道:“也没有。”

“那可是有明日的事要处理?”

这接二连三没营养的问题,就连一旁的双儿都听不下去了......

郢王低头看着她下巴上的青紫还没消退,忍不住叹口气道:“没有,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唐妩见每样问题他都正面回答了,便笑嘻嘻地抱住了他的腰身,欢喜道:“既然没有要紧的事,那殿下就别走了。”

说完这句话,郢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她坑了。

要紧的事,一般的事,明日的事,合着她就是想让他无法拒绝她,便把所有的话都给堵死了。

唐妩眼看着他的眉眼都露了笑,刚要给双儿使眼色,让她灭灯。

就听到落英在外面通报了一声,说王妃有要事要找殿下商议。

这下唐妩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了。

许是怕理由不充分,外面便又加了一句。

“是近来外面闹饥荒,城外捐粮的事。”

郢王给了一个唐妩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示意她只能松手了。

可她今日也不知道是哪偷来的胆子,竟是死死地抱着郢王的腰身不肯撒手,好似郢王真要是狠心撇下她不管,她就会抗衡到底一般。

他叹了一口气,只好抽出另外一只空闲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可唐妩不信他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她就不信了,他走了整整两个月,他难道都不想她吗?

“本王明日再来看你。”郢王对上那不断叫屈的目光,只得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好好休息,这才上完药,你再这么不老实,就又得重新涂一遍了。”

唐妩将他后面说的话都统统当作了一阵风,唯独对“明日”那两个字来了感觉,她恍然想起来,昨日他也是这样说的......

唐妩别的不信,但顾九娘说的那句花楼真理,她还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