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太阳降下来了,降到了地平线以下,绛红色的余晖远远的映在天边,透过光洁的玻璃窗户,照耀到病床上的女孩脸上。

她脸上嘴角是比太阳更加刺目的血红。

护士在给她做简单的擦洗收拾,白色棉布沾了水,染红了一片又一片。

江月照僵立在门口,一步都迈不开。

后来护士把窗开了,有风吹进来,轻轻吹动她的睫毛,好似快醒了一般。

江月照猛地上前,推她的肩膀,小心中带着一丝期冀的喊道:“醉墨?醉墨?”

没反应。怎么就没反应呢?她摇得愈发用力,旁边的护士惊呼:“不能摇了,刚收拾好的,又——”

又怎么,不用她说 ,江月照就看到了。

滞留在她鼻腔嘴里的血液全部滑了出来,江月照霍然顿住了动作,抬手去拭她的血,仿佛想把它捂回去。

越拭手越抖,明明手指下的肌肤还有余温,可冰冷的感觉却从指尖窜到了心底。她的眼眶越来越模糊,摊开手心一看,满眼的血色,她踉跄地倒退了一步,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才没倒下。

好像有人拥着她在她耳边软声安慰,可她什么都听不到感觉不到,只知道,从此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曾醉墨的后事江月照半点都没参与,冯管家后来很快赶过来了,一切后事他安排得事无巨细。

曾醉墨算曾家的后人,而且是曾家这一辈唯一一个血脉了,冯管家明白她对于江月照的意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简办。跟之前曾卿如的低调不同的是,曾醉墨的葬礼安排得十分高调,讣告登到了B市最知名的晨报报刊头版的版面。

整个圈子众所皆知,几乎所有与曾家有过人情往来的人家,都收到了丧礼邀请函。

葬礼安排在2日后,按理,江月照是不能出来的,李指导再三阻拦,之前那次能安排她出去俩小时是出其不意,可是如今曾醉墨的讣告都登得满天下皆知了,难保青龙帮那群人不死心,还盯着江月照,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个注目的场合出现。

但是顾城执意给她安排好了,顺便通知了警方,冷漠地传达了他的意思:如果青龙帮的人来了正好,正好一网打尽。

当日,葬礼很是出乎人们的意料,和传统的模式不大一样,来宾们一打听,才知道曾醉墨生前有交代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葬礼。

就像眼前这样——

火焰般浓烈灿烂的天竺葵,瀑布般垂满了门栏的顶端,那样热情充满生命力的欢迎着所有到访的人们。

江月照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住了,目光滞留在那些鲜红的花朵上,久久没挪开。

花朵在风中摇曳着,仿佛顾盼生辉的美人儿,笑着、闹着,盛情的、幸福的。诉说着它一生的绚烂。

进门前,充满活力和热力的音乐从里头传来,她的脚步再次顿了顿,冯管家适时的过来解释:“这歌是醉墨手机里播放频次最高的一首歌。”

一切都是按照醉墨希望的葬礼模式来的。

她希望她的葬礼是一场celebration,对她没有虚度这二十年人生的最好的回馈。

江月照的眉缓缓舒开,低下头跨进门槛。站在门边的姑娘分给她一支系着黑丝带的红玫瑰,她伸手接过,姑娘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因为她戴了黑色的面纱,罩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

来宾中有戴墨镜的,可戴面纱,如此古老而神秘的着装,江月照是唯一一个。让人不由的想去探究面纱下的脸究竟是怎样的。

然后她看到她走到了最前面,亲属那个区块。

她睁大了眼,心想,不会吧……

江月照将玫瑰搁在灵前,抬起头,灵前挂的曾醉墨的相片特别的美。

额前圈了一根系带,系带的一侧镶着朵硕大的、绿白相间的花,垂在耳尖。还没有因为化疗掉的头发在阳光下呈现出灿金色。

她对着镜头笑,嘴角盛着江月照能想象的所有美好,笑得如同四月的阳光般清澈烂漫。

江月照看向四周的人们,尽管都衣着深黑,然而身处在这样欢快的布置下,他们也实在是都严肃悲伤不起来,人群三三俩俩的聚着,轻声细语的聊着天。

这就是你想要的最后的告别吗?醉墨。

门口人影一晃,又进来一个人。

恰好,音乐播到了整首副歌的记忆点——

Cuz I’ve been waiting all my life, for someone just like you.

那个人影在她的视线里愈来愈清晰,执着红玫瑰走到灵前,是醉墨的主治医生,边耀楠。他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子放下玫瑰就走,而是站在那,望着曾醉墨的遗像,悲伤?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闪烁在他眼底?

江月照分不清。

只是有什么感觉怪怪的。

耳边倏然又放到了副歌部分——

You’re it.

You’re the ultimate.

It’s automatic, I’m sure of it.

No lie.

So don’t even try to tell me that you’re not the guy.

Cuz I’ve been waiting all my life for someone just like you.

But you’re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