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成居然这么快就回来?

郦海瑶略感失望地压下了嘴角,视线瞄向周以晴。

周以晴不着痕迹地朝着郦海瑶比了一个手式,示意她,照计划行事,不必慌乱。

此时,已近酉时,谢府内堂门外的廓道上挂着八盏灯,将前方的青石路照亮。

护院搀扶着谢晋成慢慢地往前走,谢晋成低着头,似乎走得很吃力,身体歪斜,几乎把整个身体的体重都压在了他身边的护院身上。

虽然有一个婆子提着灯笼照着路,但谢良媛还是看不清谢晋成的情况,心中一惊,直觉让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谢晋成,她不知道郦海瑶和周以晴是怎么对付谢晋成的,她本想冲上前看一究竟,但马上收住脚步。

谢晋成多年不居家,谢良媛与谢晋成之间感情并不算深厚,何况,就算是父女,在谢家,也是得遵守礼节。

遂,她唤了声,“青荷,你去扶扶我爹,爹好象有些不舒服。”

谢老夫人眼神不是很好,加上堂内的光线比外头强,只隐约看到有人过来,听得谢良媛的话,急忙站起身,由绿莺挽着,走到了内堂门前,这一瞧,血气又窜了上来,这儿媳妇被害得人不象人,如今,儿子又被折腾得鬼不象鬼。

绿莺见状,马上张罗着一旁侍候茶点的内堂丫鬟,“快快快,把偏厅里的软榻搬出来。”

青荷几步过去,扶住谢晋成的手,霎时,感觉到谢晋成体温不正常,且,全身抖得厉害,忙道:“老夫人,二老爷发烧了。”

“百合,你快去请个大夫。”

“滚……。滚,别碰我,你这……你这淫妇,离我远……。远点……。”谢晋成挥了一下手,却一时没力气挣开青荷,一时,越发暴怒地嚷开,“郦海瑶,滚,滚!”

他声音干哑得厉害,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那间寝房,好象是模模糊糊醒来时,发现手腕的绑带有些松了,于是他费了一番力气挣扎,终于解开。

浑浑沌沌中,他是连滚带爬地离开那,甚至糊里糊涂地上了一辆马车,腹下传来的燥热,让他急欲想找个女人抒解,但大脑深处的最后一缕清醒,让他选择回家。

还好,说了谢府后,那车夫还认出了他。

到现在,他还感到昏昏沉沉,头疼得厉害,视野过处,万物在飘移,更甚,耳畔传来的声音都变怪异,

所以,感觉到有年轻女子靠近,只道是郦海瑶,因上,排斥得厉害。

青荷忙道:“二老爷,是奴婢,奴婢青荷。”

“滚,你这淫妇……。别碰我……。”谢晋成也不知道突然生出什么力气,突然就一脚踹了过去,只是他人迷迷糊糊的,不但踹了个空,还差点一头裁下,幸好护院身强体壮,扶住了谢晋成。

郦海瑶原本还想假惺惺上前扶两把,听了谢晋成的话,也不准备再演戏,就站在一旁,与周以晴相视一笑。

她们离开丽人妆手工作坊时,再次给谢晋成下了媚药,并将谢晋成腕上绑绳弄成了活结,让他有机会逃开。

她们想,谢晋成离开时,差不多药性发作。

以那药的威力,任何一个男人,本能会去找一个女人缓解身上的媚药,所以,首选就是离丽人妆作坊不远的一家芳庭院。

届时,刘氏去屿岭镇失踪,谢晋成却在妓院寻欢,很快会传遍西凌。

想不到,这谢晋成还真能忍,硬生生地给撑回来,不过,到了此时,药性发作,他再不找个女人,恐怕会阳爆而亡。

一时间,内堂乱成一片。

谢晋成只要听到女子的声音,反应就很激烈,不让任何人靠近,跌跌撞撞中,一会撞倒了椅子,一会把八仙桌上的石榴盆栽给扫落地,瓷盆碎了一地。

谢老夫人无辙,只好让护院强行将他按住。

几个大力大的丫环婆子把偏厅里的软榻般出来,按着谢晋成躺下,一个拿枕头,一个拿毛毯。老夫人坐在榻边,拿着绞过冷水的毛巾,擦着谢晋成烧成紫酱色的脸,颤声道:“老二,醒醒,老二……。你醒醒,不要吓娘……。”

“阿芝,救救阿芝……。”许是母女连心,这一次,谢晋成没有推开谢老夫人,他神智不清地抓住谢老夫人颤抖的手,他的手颤得更厉害,却捉得很紧,仿佛,一松手,他和刘氏从此就阴阳两隔。

谢良媛担心谢老夫人一时情急,说漏了嘴,打草惊蛇,忙开口道:“爹,您放心,皇上已经派人去屿岭镇寻找,过两三天肯定有消息。”

许是有人去通知了谢晋河和谢晋元,没过多久,两人便匆匆过来。

谢晋河毕竟见识广,看了谢晋成的情况后,马上知道这是中了媚药,心中勃然大怒,可这一堂的妇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对谢老夫人道:“母亲,把二弟交给儿子,儿子自然有法子给他解毒。”

“解毒?”谢良媛眉尖轻轻一抖,突然开口,“大伯,皇上曾给我一瓶药丸子,不如给爹试一试。”言毕,瞄向绿莺神色自若道:“绿莺,我昨日回府时,给了你一瓶药丸,你放在哪?”

“在老夫人的柜子里收着,奴婢马上去拿。”绿莺说着,飞快就跑了,昨日谢良媛回府确实给谢老夫人带了不少东西,但并没有药丸,但绿莺还是从话中听明白,谢良媛这是跟她要之前暗卫给刘氏服用的解毒丸子。

“那就好。”谢晋河倒松了一口气,谢晋成妻子不在,郦海瑶身子不利索,闹得整个谢府人尽皆知,现在一时半会,让他去哪给弟弟找女人?

绿莺来得很快,谢良媛这边也备好了温水,把药放下去,化开后,谢晋河和谢晋元兄弟俩合力把药给谢晋成灌了下去。

暗卫营的解药,药效发挥极快,谢晋成喝下后,不到一盏茶时,紧绷颤抖的症状便消失了,脸上的热潮亦褪却,当他悠悠转醒,触及谢老夫人关怀的双眼时,浑沌的脑子瞬时清明,他倏地挺身而起,既慌且乱,“娘,阿芝她人呢,是不是去了屿岭镇,快,快派个人拦住她,郦海瑶要害她。”

一旁的谢晋河听了,满脸疑惑,“二弟,大哥方才还想问,你不是和二妹一起去屿岭镇,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二妹人呢?”

“没有,大哥,我根本没有和阿芝一起去屿岭镇,我昨晚从府衙回来时,被人打晕,一醒来,就发现被困,接着,看到郦海瑶,她……。哎!”谢晋成是个读书人,郦海瑶如此丢人现眼的事,他一时之间竟不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

“被困,你被困在那里?”谢老夫人脸色沉沉。

谢晋成尚未回答,那边,郦海瑶悠悠然地开口问,“夫君,你是不是神智还没清醒过来,昨晚,我压根没出过谢府的门,而你,一夜未归,你怎么可能见到我?”

谢晋成一听到郦海瑶的声音,他的鼻根处突然很疼,像是呛进了热油一般,他突然痛恨自己,这节骨眼,还顾着颜面,如今,没什么比刘芝的性命更重要。

当即,指着郦海瑶,恨声道:“是她,是她亲口说的,她让人假扮成我,骗阿芝去屿岭镇,然后,在雪山上谋害阿芝,母亲,昨晚,我是被她困在丽人妆的作坊里,我亲眼看她与五个男苟合。”

“昨晚什么时辰?”谢晋元忍不住开了口,郦海瑶的寝房离他的妾氏的寝房就一墙之隔,昨晚他歇在妾氏的房里,郦海瑶半夜三更闹得他一晚没睡。

“我记得是三更天,我听到更鼓声。”

“三更天?”郦海瑶呵呵地笑开,她闭上双眸,深深地呼吸着,仿佛极难忍耐地攥起了双拳,眼睛睁开时,看着谢晋元,她眸中有一丝截然不同的变化,带着满满的失望,“三更天,我在谢家,腹痛如绞,幸得是绿芹帮我叫了稳婆,看诊后,煎了碗药吃下,才缓过气来。我怎么可能分身在丽人妆作坊里与五个男人苟合?谢晋成,我不知道你和姐姐出了什么事,姐姐人是你带走的,现在姐姐失踪了,你却来指责我害死姐姐,你太血口喷人。”

言毕,郦海瑶眸光巡过众人,眼中带着脆弱,“你们,在座的,谁能站出来仗义执言。”

内堂中丫鬟仆妇有十几个,闻言,虽然不敢站出来作证,但谢良媛知道,谢晋成的指责,无人能信。

谢良媛思忖,原来昨晚郦海瑶闹腹痛,玩的是这一计。

但谢良媛一时也不明白,那晚郦海瑶确实是在谢家,腹下落红也属实,她确实分身无术,难道,与五个男人周旋的郦海瑶是假的?

不可能,所谓行欢,就是脱了衣裙,男女裸裎相对,谢晋成怎么要能连脱光的郦海瑶也认不出来?

所以,在谢家闹落红的郦海瑶是真的,与五个男人周旋的郦海瑶也是真的。

可是,同一个时间,在相隔几条街上演,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那,问题出在哪?

一时之间,饶是谢良媛也猜不透,这其中究竟藏了什么玄机。

但,她信谢晋成所说的每一句话。

只是她信有什么用,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谢晋河和谢晋元,恐怕都会觉得谢晋成在推托责任,因为不想承担妻子失踪的责任,索性将一切推到郦海瑶身上,还趁机摆脱郦海瑶这个麻烦,还谢府一个清静。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接下来,刘氏若一直失踪下去,谢晋成将难以摆脱嫌疑的身份。

此策看似针对谢晋成和刘氏,其实,往深处想,影响的将是整个谢家的声誉。

且,谢晋成和刘氏是谢良媛的父母,这要是给有心人炒作起来,指不定说她谢良媛克父克母。

内堂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后,谢晋成满眼焦虑,“哥,你相信我,昨晚,我真的和……”

“谢晋成,你在东越惹了官司,是我郦海瑶用尽一切办法,将你从牢里捞出来,因为我爱慕你的才华,不在乎为妾,带了两万万两银子,千里迢迢而来。现在——”郦海瑶愈说愈激动,一时顾不得失仪,蓦地冲到谢晋成面前,眼光狠狠着,“先是丽人妆被人污蔑,银子打了水瓢,我只好怨自已没有了解好西凌的情况,盲目扩大规模。亏的银子,我认!但,这些日子,我在谢家安份守举,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你居然用如此脏水泼我!谢晋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别做绝了!”

“郦海瑶,你还敢狡辩?”谢晋成气得全身发抖,可他一个书生,哪能辩得过郦海瑶那一张巧嘴,何况,郦海瑶又是又备而来。

谢良媛纵是心急如焚,可这当口,没她这个小辈开口的份。

“狡辩,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若说我郦海瑶有错,就错在,我应该一出事,就乖乖夹着尾巴离开谢家,而不是还抱着一丝的希望,希望谢家能癖护我。”郦海瑶突然退开一步,神情诡异一变,如同看破了一切般,淡淡一笑,脸上再没有过多的表情,“我也知道很多人因为丽人妆的事上门找谢家麻烦,如果我现在有能力解决,我郦海瑶决不皱眉头,可我现在不但投入的银子没了,还有八千万两银子押给了你们谢家,我如今不求你们谢家癖护,还求谁癖护?谢晋成,我只希望,在我困难时,你谢晋成能象个男人般站出来,哪怕给我一栖之地。可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你为摆脱我这个麻烦,污蔑我与人偷欢,她,你们去报官吧,只要官府定了我的罪,我郦海瑶就去坐这个牢!”

郦海瑶一席话堵得谢晋河和谢晋元两人皆无言反驳,谢老夫人轻咳一声,缓缓道:“三更天?老二,你确定真是三更天?只凭着更鼓声?”

老夫人一句话,如醍醐灌顶,瞬时,让谢良媛理清了之间一直想不通的关健。

谢晋成中了媚药,本身精神力就下降,所以,被郦海瑶玩了个乾坤倒转。

如她猜得不错,谢晋成所说的,应该是郦海瑶今晨离开谢府后发生的事情。

郦海瑶听了心头亦怦怦乱跳,心中暗骂:这死老太婆也太精明了。

果然,下一刻,谢晋河便问,“郦姨娘,你说说,你今日什么时候离府?”

郦海瑶她神情依旧平静,目视于谢晋河,“今晨一早,我丽人妆作坊里的几个伙计上门要谴散费,我既使身体百般不适,也只好亲自解决,否则,我担心他们再来谢府门前闹,对谢家的声誉有所影响。只是,我身体实在是受不住,只好央了郡主陪同我一起去,我记得,出谢府大门时,已是近辰时。”

周以晴颔首,适时添了一句:“不错,我们出去时,还和门口的官差打了声招呼。”

“离开谢府,我前往丽人妆作坊前,先去了趟丽人妆店铺拿帐薄,这帐薄里记录了这些伙计该付的工钱。因为丽人妆出事后,店铺门前常围堵着一群要求十倍赔偿的刁民,所以,我绕过前门大街走了后巷,从后门进入丽人妆,并顺利拿到帐本。离开时,已是近午时。也正是凑巧,我刚从后门上马车,就遇到布行的掌柜,因为相熟,他还安慰了几句,母亲和大哥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去调查。到丽人妆时,已是午时,我要同时应付二十几个作坊的伙计,又是签契约,又是付谴散回,这一忙就是三个时辰,别说和那些伙计口舌之争,就光那几十份的契约,就得写上几个时辰,我哪有时间和精力,与五个粗壮男人行欢,何况,我的身体还适,母亲和大哥如果不信,自可问问绿芹。昨晚是她亲自叫的婆子帮妾身验的身。”

谢良媛已然瞧出,这番作戏,郦海瑶甚至连多余地表情也吝于施舍,她象在说一段跟她无关的事,目的仅仅是从证据上替自已洗脱罪名,让谢晋河去背,至于,谢家人信不信,她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