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染走出回春堂,又觉得不甘心。于是折回去,抬头认真地看着李老说道:“那孩子十二岁了,不是未到十岁,且……我真心想带他出了倚红阁。”

迟染眼睛看着李老,耳朵却听着屏风后。不知道屏风后那人能不能听到?她说的是带人出倚红阁,没有说喜爱或者交欢……她不会公然明说这传闻的真假,可他应该也了解到了她带走的人是谁,会不会想到她另有用意?

李老但笑不语。

迟染说完前句,却觉得有欲盖弥彰的意味——仿佛她特意返回来是为了承认而不是解释的。这不是她的初衷,迟染皱眉,豁出去道:“那孩子是外族混血,外族混血多幼时难看却长大了美艳……我寻思着,过几年养大了便不是这般模样了,京中多少贵女老少为之疯狂也说不定。”

“小染啊,你与我一个老妇人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就是想说,我不是禽兽。”最后两个字,迟染说得咬牙切齿。京中传言越来越夸张了,这已经从十岁变成了不到十岁,莫不是过几天变成五六岁?那年纪的孩子能干啥?

这终于算是一句否定了。屏风后的人,如玉的容颜静默。他的指节轻轻扣在屏风上,他的嘴角轻轻弯起,他的眼睛染上迷惑。

迟染听到屏风扣响的声音,感觉像是发出的暗号有接头回应一样……整个心情忽然好起来。他听到了,而且可能些微察觉到了她的用意!她们是一样的人,是不同于这个世界其他人的存在。

暗号接头的激动劲儿过去后,迟染不晓得自己为啥心情依然这么好。是因为终于不在他面前显得太丢人么?她曾经一世为渣,可这辈子是好人啊。

李老眼中光芒闪过,忽然明白了这娃返回来说这一堆的用意。

“小染啊,站这么久、又这么高兴,你这腰是好了?”

“不……哎哟,一时没察觉到。”一心想着如何解释,竟然连腰疼也忘了。

“不如回府歇着?”

“晚辈这就走……李老回见!”

迟染走后,李老走到屏风后,对着向来一板一眼,如今难得开小差手中没拿一本书的封执玉说:

“怎么,不敲屏风啦?”

“师父好耳力。”封执玉一愣,没想到李老也会注意这样的细节。

“别整日埋在书堆里,偶尔敲敲屏风也是很好的。”李老术高明、受人尊敬,偏偏是孩子性格。今天觉得今天这两个孩子的互动有趣极了,眼睛里露出浓厚的兴味,“我看出来啦,那妮子对你有意,你……”

“师父误会了。”一句“对你有意”足以清醒,封执玉两眼褪去了迷茫,只剩清明的神色,“我与迟染确实曾有些交集,不过无关情爱。且她早已心有所属。还请师父以后莫要再提。”

迟染所有特殊的举动只是因为她知晓他亦重生而已。他知她对他有多厌恶,他早已明白、谨记在心。即使隔世,他不该迷茫疑惑。

人常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前世为何最终有如陌路,他记得她所爱的是他人、所厌恶的正是自己。

最初耸人听闻的传言,不是他爱听信,而是上辈子迟染与竹真纠缠的时候,竹真已年岁甚长。她口味一向独特,这一世转而喜欢年幼的,似乎完全不需要怀疑。

如今因着重生这一层隐晦的联系,她乐于对他多透露一些信息,本是她的随心之举,他该认清。

“哦?好……如此,不说。你难得知道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李老说着,眼中的兴味并没有减去多少。

“师父……”封执玉见李老对这一切喜闻乐见的八卦神色,颇有无奈,“既是事实,又如何不被人知。不过我知晓与否,原没有什么区别的,师父也不必太在意。”

“乖徒啊,你如此说就不对了,什么叫知晓与否没区别?区别大了。以后总归要嫁人,这挑妻主啊,得仔细。”李老觉得,封执玉这看破红尘的话,实不该出现在少年口中。

嫁人啊……一次就够了。封执玉随手拿起旁边的书,手指静静停留在书封面上,“不嫁人不好么?一生短暂、为欢几何。徒儿倒想学览群书,行万里路,医天下需要之人。”

李老半晌无语,长叹一声,“这世道,你生为男子,可惜了。”

她早知自己这学徒与其他说要学男医,又一腔热情两天散去的少年们不同。若是有女子如此说话行事,她便将衣钵传承出去。可惜,封执玉才名满京都,也只是男子。思前想后,李老踱着步子连连叹了三句可惜。

封执玉道:“不可惜。上天本没有规定男子不能如此,只是之前没有人这么做罢了。”

“你是男子,如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