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死了人,没有给人防备,三个儿子老大老二昨日跑商,明日才能回来,横死之人不过夜,是一定不能在家里放着,可是放到街边又遭左邻右舍的指责,童家老爷子今年近百高寿,蹲在地上老泪纵横。

童海更是趴在妻子尸身上面嚎啕大哭,堂堂七尺男儿,眼见着妻子与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实在是让人见者落泪,闻之心酸啊。

平日谁家若有个红白喜事,镇里人都会前去帮个忙,围着看个热闹,可独独童家,所有人都避恐不急,家家紧闭大门,不少正从门缝里看着,却没有一个人出去帮忙,连抬尸的人都找不到,好说歹说才总算敲开一家,两个汉子,这哥俩也向来胆子颇大,是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光棍,童家给的银子多,禁不住诱惑,便吐了口吐沫揉了一手掌,打算给抬到乱葬岗了事。

尸体抬起来的时候,童海满脸的泪痕,他推开那两人将妻子往身上背,可叶氏肚子大的出奇,根本背不住,但童海如魔怔了一样,他要背着妻子去隔壁村里找大夫,他认定妻子根本没有死。

童老爷子上前拉儿子,却被儿子推到一边,两个光棍汉上去劝阻,三个人在门口拉拉扯扯,一时用力过猛之下,童海一头撞到了门上晕了过去,额头鲜血直流,童老爷子顿时一惊,脸色一变,飞快的上前用衣袖堵住了儿子伤口。

然后让两个光棍汉把人抬到屋里。

饶是两个年过三十的男人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心里直打小鼓,这童家真是邪门了,怎么倒霉事一件跟着一件,明明刚才他们也没敢使力,是这童家童海自己一头撞到门上,可别人看着就像是他们哥俩推的,可实际是,这童海他是自己撞的,那力道根本是不想活了,就想死啊。

可你童海这样也怪不厚道了,幸好童老爷子没计较,否则拉他们见官,他们还要倒赔银子,哥们这时有点怂了,觉得再搅合下去不妙,加上那个一尸两命的孕妇连块白布都没盖,就这么倒在地上,肚子高高鼓起,月光下看着阴惨的很。

可是已经答应人家了,银子也收了,这个时候说不去,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哥俩是老实人,面面相视一会儿,还是决定硬着头皮抬过去吧,乱葬岗离镇子不远,也就一两刻来回,一人三十两可不是小数目。

于是两人状着胆子催着童老爷子,毕竟这事儿可不是一般家的白事,都是大白天的,这可是晚上,就算两人身强体壮阳气盛,也抗不住死的这样惨的女尸,现在还能走走,等到半夜那可不吉利,会被鬼缠身的。

童老爷子眼晴浑浊,嘴巴还哆嗦,但毕竟是经事儿的老人家,很快擦了眼角的泪水,寒暄的给二人装了二斤粮酒,路上好壮壮胆子,这就重新盖好媳妇身上的白布,让人抬向乱葬岗方向去走。

两个光棍汉好酒,一口气干了半斤,酒下肚后了顿时去了怯,把嘴一抹,抬了尸身就走,可是走了半道,两人腿肚子又开始哆嗦了,都说死人轻一半,怎的这尸体却越抬越重,这便罢了,毕竟是一大一小两个,可能比常人要重些。

只是什么东西在抬板上面动?一开始两人只当是错觉,但是后面那个明显看到女人肚子在夜色里动了动,妈啊,那个近八尺的大汉,当时吓得都快尿了。

难道这个女的没死?还是她肚子里的崽子没死?要爬出来了?古时就听说过,有从死了的孕妇肚子里爬出来的种,那种都是厉鬼所化,命毒还会吃人,后面那个哥哥走南闯北,给人杀过猪宰过羊,连死人都背过的汉子,顿时脸色惨白,冷汗开始顺着脸淌。

但毕竟是个见过血的,愣是把这个快吓破胆子的事儿给咽回肚子里了,离乱葬岗只剩几步的路,他手心冒汗的闷声走着,而前面那个虽然没有直接看到,但木把手震颤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比起后面那个见到的哥们,他要更慌神,于是眼望着目的地加快了脚步。

于是哥们一个快步一个闷走,竟快的跟跑似的,愣是咬着牙给抬上了乱葬岗,也没跟童老爷子要余下的银子,放下杠板就跟被鬼追一样不要命的跑了。

童老爷子在后面急喘嘘嘘的叫着还有银子没给,他们连步子都没停一下,几眼就没了踪影。

罗溪玉正哄着宝儿,小孩子嗜睡,一天醒的次数少,睡的时候多,刚喂了一碗米糊,两口糕点,此时已经嘴巴开始鼓泡泡,睡得很香了。

圣主本来走出去,但又不放心的返回来了,拉着罗溪玉就走。

“去哪?等会儿,我给宝儿盖下被子……”罗溪玉把孩子放里面,放下外面帐子。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三更半夜的,圣主竟将她带到了传说中的坟场。

罗溪玉简直快疯了,这一天过得也太刺激了,她还想着晚上能好好睡一觉,结果想象总是美好的。

龟毛圣主虽然人比较阴沉,但他却不喜阴沉的地方,尤其是这种人骨到处有,火鳞远远发光的地坟地。

大半夜的,干嘛没事干的来看风景?罗溪玉有点害怕。

不过,见身后葛老与厉护卫都在,罗溪玉的心才稍定,想到叶氏,隐隐似猜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旁边的圣主,圣主脸上很平静,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侠肝义胆的正派人物,但是却不知为何,就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一样。

外冷内热用来形容又觉得不够,从本质上讲,这个人是一个有些自闭,又有些孤寂的人,在人群中保持着距离,厌恶而冷漠,只活在自己的性格里,在自己的世界傲视任何一切,又自卑于所有。

或许他武功盖世,但这个并不能为他改变这一点。

可有一天,这么一个人,竟能为了别人,忍受的站在这片充斥着尸体散发腐臭之地,常人也许闻不出来,但对于这位嗅觉极为敏锐的圣主来说,那不比站在屎粪场闻味要好的多。

他带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罗溪玉也大约能猜的出来.

大概是让她感觉到自己有后台有靠山,出事有人帮自己出头,让她在这里不再孤独无援。

……这种暖心的感觉真的不要太棒!

就在罗溪玉想法纷纷脑补厉害,甚至心头对圣主涌起一股特别有归属感的感激之情时,她发现圣主停下了脚步,她下意识的抬头,顿时看清了前方人影。

一切在月光下都看得极为清楚。

……

只一眼,罗溪玉便捂着干瘪瘪的胃蹲地干呕起来。

这并不是她胃肠不舒服,而是前方看到的情景实在太恶心!

只见地上一块抬杠板上是空的,旁边则有个女人一动不动的仰躺在那里,衣服已被扒开,腹部鲜血淋漓,就如同是凶杀现场一般。

在罗溪玉经历今日一件件事后,见到凶杀现场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恐惧的放声尖叫,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冷静。

不过,若是坟地中,月光下,尸体边,再加上一个老头正蹲在尸体旁边,手里从死人肚子里掏出一个血乎乎的圆球,然后指甲割开,嘴凑在口子上,正在不断的吞咽嚼着,吞咽的来不及,还从下巴落下鲜红的血汁,胡子血糊糊一片,浸湿胸前一大块衣襟下摆。

尤其那东西还在蠕动,罗溪玉简直要呕的胆汁快出来了。

厉护卫还是万年的狰狞表情,葛老见状也没有半点吃惊,只是看到罗溪玉的反应,心中有点可怜这个罗姑娘了,抬眼再看看圣主,只见圣主正弯腰关心的拍了拍女子蹲在地上,吐不出来抖动不已的背。

脸上却挂着满意的笑,那表情既不像平日那般冷漠不达眼底,又不会嘲讽的让人愤怒,而是一副所忍受的终于得逞的笑容。

他难得放轻声音柔和的抚着女人后背道:“以后见了老头还笑不笑了?”

“不,笑了……”提起老头,罗溪玉立即想起前方惊悚的吃人画面,顿时捂住嘴。

“帮不帮剪指甲了?”

想到刚才那个人指甲的动作,“不……了”呕……

“修理胡子?”

“唔……不……”

“遇到孕妇还喂水摸肚子?”

“不……”罗溪玉用力拉圣主的袍子下摆,苦逼兮兮的眼角发红看着他,“你不要说了……”

她不过是扶过老人过水溪笑了笑,帮过手脚不利索的老太太剪过指甲,给农家独居老翁修理过乱糟糟的胡子,用圣主的嗽口水喂了孕妇而已,所以,圣主这是故意的?

是要攒到一块趁你病要你命,算总帐的节奏吗?

圣主将袍摆从她手里拽出来,他看着她严肃道:“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吗?”

罗溪玉呕得很辛苦,圣主的眼神又很亮。

罗溪玉捂着嘴巴眼愤怒委屈又泪汪汪的看着他。

圣主将她拉了起来,强行按在自已肩膀上,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姿势,语气跟动作一样:“……你的心思以后只需要用在我身上,照顾我就可以,不必理那些猫狗鼠辈,我不喜欢,不准有下一次……”他的话既霸道又专横。

猫狗鼠辈!在圣主的喜恶中,人只分为两种,除了自己人其它的都是猫狗鼠辈,论好人坏人在龟毛圣主眼里通通只有这四个字能代表,简单到极点,霸道到极点,狂傲到极点。

对这样的人她还能说什么?跟他对着干?大哭?吵闹?罗溪玉倒是想,可是在这么个鬼地方,她没底气,有底气也不敢,被他拉到身边有点委屈的点点头。

甭管罗溪玉是不是真的改掉,但她答应的快,圣主就很满意的扬了扬眉梢,一抬头,就见前面那个吃得正有滋味儿的老头,终于发现了异样,抬头向他们看过来。

那脸白里带血,简直像地狱的恶鬼一样,正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如果普通人见到恐怕当场就吓晕过去,可对于邪教之人来说,这些人不过是些他们玩剩下的把戏,跟蝼蚁一般。

不过圣主还是伸手扶住她后脑勺,将罗溪玉按住不让她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