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三月底,计青岩下山三四日,至今未归,关灵道在木折宫上下转着数了不知多少次蘑菇,郁结心中,不由得垂头丧气。

那晚上自己的胆子到底是哪里来的,什么都不管,竟然就这么唐突地亲上去了。他到底是用哪里想事情的?

宋顾追自从前些日子与他短兵相接,自知口头上必定吃亏,近来少了些针锋相对,只是用淡然的目光蔑视。这天他与关灵道接手玄真房的事,关灵道不放心地问:“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宋顾追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宫主没给你发消息?”

言外之意,出门这许多天也没给你来信,你在宫主心里也不见得多重要。

关灵道以前听到这种语气,必然是要把计青岩对自己的好夸大其词,有的没的乱扯一通,狠狠挫宋顾追的威风。不想他今日刚开了个头,却又怔怔地闭上嘴,垂下头道:“没发。”

得罪了计青岩,不知怎的连与宋顾追干架的情绪都没有了。

“宫主今夜回来。”宋顾追皱眉。

关灵道竟然也有偃旗息鼓的一日,让他像是一脚踩空了似的使不上力,觉得有些不真实。

坐立难安地捱到入夜,关灵道急匆匆地朝着计青岩的院子冲过去,院子里亮着橙黄色的灯火,计青岩果真回来了。

“师父。”停在门口不敢进去,只是很谨慎地朝着院子里看,计青岩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心里头不安。

计青岩正侧对着他望向旁边的古树,微微转过脸来,却也不看他:“找我有事?”

“师父这几天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心里有点怕,关灵道走进来轻拉他的袖子,“师父别生我的气。”

计青岩还是没有看他,坐着低下头来:“找我有什么事?”

关灵道赶紧自袖子里取出一个小木人:“这几天你不在,我刻了一只小木人想送给你,师父看看喜不喜欢?”说着走上来,把手里的小木人放在他的面前。

那木头上是个丰神俊雅的年轻公子,神色肃穆,头发整齐地束起,正是上清宫主的装束,模样与计青岩有七八分相似。计青岩低头看了片刻,小声道:“我平时看起来如此吓人么?”

关灵道赶紧把木头人收起:“我重新刻。”

话音未落,计青岩已经把那木头人拿了过来,垂头握在手心不放:“不必。”

关灵道见他收下小木人,禁不住心花怒放,在他的身边坐下来,轻扯他的衣服:“都是我不对,师父别再生我的气了。”

这话说到这里,实在是谁也不好再说下去,也不好再提那晚的事。计青岩似有话想说,沉寂了半晌:“后天启程去中原,你东西收拾好了?”

“嗯。”头朝着计青岩的肩膀靠了靠,“收好了。”

计青岩许久不语,却也没把他推开:“去睡觉吧。”

“嗯,我一会儿就去。”说着,轻声笑着把脸贴上去,在他的肩上静静地靠了很久,似是叹息,“师父这几日不在,我好想你。”

计青岩不语,任他在肩头磨蹭。

有很多话想问清楚,却也没法开口,只好就这么暂时忍着。

阵风吹来,院子里的灯火突然间吹熄了,一片黑暗。初春夜里还是有些寒冷,关灵道靠在他身边,有些凉,寂然无声。他也说不准计青岩到底为什么生气,但是突然间被人亲了,依照计青岩的性子,怕是当时想杀人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一刻,两刻。

跟有些人面对面时只觉得尴尬,搜肠刮肚也要找些话说,跟计青岩在一起却不然,就算什么都不想,静坐上几个时辰也不觉得难受。

“师父,别人都说你出手必然伤人,你用的武器是怎样的?”许久,不知怎的竟然想起这件事。

虽然随着他下山数次,却也没遇到过强劲的敌手,是以计青岩连武器也没用过。

计青岩没出声,从袖中取出一枚白色棋子。

关灵道来了兴致:“这是师父的武器?”稀罕地拿在手中细看,翻来覆去有些不解,这分明就是枚普通的棋子,并无特别之处。

计青岩两指捏着棋子轻轻一捻,那棋子散开,竟然成了无数的薄片,信手一挥,无数白色薄片飞在空中,那景致就像是下雪一样。紧接着嗖嗖风声,薄片落下,竟然都斜着深深□□青石地面,没入一半有余。

关灵道此刻当真闭不拢嘴。

以前听说三山隐云出招之时,片雪纷飞,刀刀致命,竟然是这么个意思。计青杀个人也要这般优雅景象,怪道要将他列为南北朝四公子之一。

“师父。”心里面不晓得是什么滋味,只是看着他。

“嗯?”计青岩略偏过头来。

“……没什么。”不知不觉间,心里面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关灵道安静了许久,站起来笑着说:“师父早些休息,这两天我要下山去置备些东西,后日清晨再回来。”

“后日辰时离山,不要走太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