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从屋子里流淌而出,皇后面上怔愣,听得入神。

隔着一扇门板,沉锦整个身子倾上去,将耳朵贴紧了去听。她不是个擅长舞文弄墨的才女,却对音律有着异样的天赋,她听出里头奏的是梅花弄,这是首哀婉的曲子,据说是梅妃失宠之后所谱写,一曲一调都有深宫女人的哀怨凄婉。

哀婉的曲子应当寄予哀婉的情思,然而,此时吹笛的人显然这种情思。调子还是梅花弄,吹出来却全然是另一番韵致,她侧耳细细听了半天,这曲调音品,可见吹笛子的人应该是个大拿行家。

沉锦心下纳罕,慕容弋方才说在书房里等她,难道还请了乐师来么?她不解,却也不出声打扰那吹笛的人,只是静静地立在门外听。

好半晌,一曲终,里头的笛声停歇下来,唯有袅袅余音似在耳旁。她定定神,伸手刚刚要去叩门,里头却传出今上的声音,仍旧是那副平缓淡漠的语气,“站了半天不累么?怎么不进来。”

皇后闻言一怔,面上勉强浮起一个笑容,边推门进去边道,“难闻佳音,我听得入迷。不知君上从哪里找了这么好的乐师……”

之后的话戛然而止了。她抬眼去望,他斜倚着菱花窗,日光透过万字回纹透射进来,为他周身上下嵌上一道金边,像极了庄严莲光。他姿态闲适,右手随意执一管翠玉笛,腕上带着蜜蜡佛珠,恍惚似佛又似仙。

沉锦震住了,环顾整个屋子只有慕容弋一人,哪里有什么她凭空想出来的乐师!

她惊得微张了口,上前几步定定看着他,目光如炬,几乎能将他的好面皮刺出一个窟窿,沉声道:“方才的梅花弄,是君上么?”

今上不答话,也不看她,清定的目光望向穹窿的一行雁。他有一副无可挑剔的五官,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侧面,被天光镀了一层薄金,居然透出几分神圣的意态。

她最讨厌他这副超然的样子,仿佛事事洞察于心,偏拿她当傻子戏弄。梅花弄是他奏的,可他不是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不会吹笛子么?沉锦记得很清楚,她曾怀疑过,而且不止一次地问过他,得到的回答永远都千篇一律,可眼下呢?不会吹笛子,那刚刚的曲子要怎么解释?

若换作往常,他如果沉默不语,她断断不敢再咄咄相逼。然而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居然上前一步抬高了音量道:“我在问你话呢,说话啊!”

慕容弋回过眼朝她一瞥,语调清寒,“皇后的眼睛是摆设么?这里除了朕没有别人,何必多次一问。”

这算是认罪了!沉锦愈发感到震惊,神色微变,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些日子的笛声,情思柔婉,大胤宫中的,松风园的,与她相伴相和。她悚然一惊,过去她一直那个人以为是白泊奚,难道……

她上前一步,眼神之中迸射出道道火光,直直看着他,沉声道:“既然如此,君上之前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骗我?”说着微顿,也不等他开口便兀自说:“过去我以为是司业,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君上……都是你,对不对!”

难怪他曾经取走她的笛子,那怪那日在松风园,她循笛音而去,会在溪水旁撞见他,难怪他会笛不离身!可是……她忽然皱起眉,脚下的步子微微踉跄,心头又开始动摇。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那曲桃夭,那曲桃夭!慕容弋怎么可能会奏桃夭呢?

那头慕容弋一阵沉默,良久,他动了动身朝她走近过来。沉锦双眸微闪,见他靠过来,下意识地往后要同他拉开距离,然而这次他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不许她退。

他握她的手腕,滚烫的温度,丝毫不像是这个人该有的。沉锦微微挣了挣,然而他很用力,教她没法儿抽身。半晌,她终于妥协不再挣,只是抬起眼看那张很近的脸,他面色如常,甚至是有几分阴鹜的,和手上的热烈似乎不是同一人。

这会儿她挺激动,说起话来难免会有失分寸,老实说,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她并不想同他吵架。如是一想,她当机立断,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瞬,决定心平气和地同他谈,“你先告诉我,过去你是不是时常与我的笛声和鸣?”

他大大方方点头,没有半分的难为情,“是。”

“……”看来事情果然同她想的*不离十。沉锦抿了抿干涩的唇,竭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烦躁,强作镇定道:“松风园那次是你,大胤宫中也是你?一共几次?”

这话倒是问得奇怪,慕容弋蹙眉,他平日里又不是清闲得慌,哪里还会去记次数呢。他面色清凉如水,不假思索道,“不必计较几次,你只用知道,从始至终都是朕,和其它人半点干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