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菩若殿,沉锦一张小脸仍旧飞着红晕。夜间的风吹过来,总算令混乱的脑子稍稍冷静几分,她拿手背试了试面颊,仍旧*辣的,半点要褪温的征兆都没有。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心中觉得很窘迫,两只手交叠在腹前握得紧紧的,连掌心里都汗湿了一片,滑腻腻,像打了胰子似的。

近来的情况不对劲,自己似乎时常被慕容弋的美色迷了心窍,着实不妙。

晚间的松风园很静谧,偶尔几丝蝉鸣也显得轻灵,她腮帮子鼓鼓的,沐晚风徐徐而行,抬首看天穹,这才发现今夜不仅是满月,更有繁星璀璨。星月在墨色的天际交织,众星拱月,星光闪动月华如水,倒各有一番风情。

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绿熏殿门前。夜已经深了,守在门口的几个内官都困倦得不行,倚在门柱上打瞌睡。她瞥一眼,也不想打扰他们,脚下的步子不自觉放轻了些,绣花舃落地几乎无声,悄无声息地跨过门槛进去了。

穿过前院绕过影壁,她压着步子往寝殿走,不料一抬头,只见宁毓同寿儿迎面而来。

两个丫头见了她,面上都很诧异,讶然道:“娘娘怎么回来了?”说着上前一左一右去扶她,宁毓细细看皇后的脸色,见她双目肿胀面颊微红,微微蹙眉,又低声道:“君上醒过来了?”

沉锦徐徐颔首,“是驸马送来的解药。”又见两人一身要出门的装扮,不禁微微拧眉,“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休息?”

寿儿有些委屈,嘟着嘴道,“娘娘还说呢!这些天你不吃不喝的,我和姑姑都要急死了,哪里休息得好!”说着将手里拿炭火温着的汤盅往她跟前一送,“喏,姑姑给您熬的百宝汤,正要送到菩若殿去,还热着呢!”

她闻言眼底一红,拉了宁毓的手愧疚道,“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宁毓一笑,伸手顺了顺她耳际的发丝,柔声说:“娘娘言重了。这几天君上的情形不好,您忧心也是常情。只是奴婢们心疼您,谢天谢地君上醒了,否则还不知道您要怎么折腾自己呢。”

三人一面说一面进殿,寿儿将手里的汤盅放在桌上便转身去伺候皇后卸头饰。沉锦坐在梳妆镜前,抬眼看水银镜里的自己,只见镜中的姑娘双目肿胀像两颗大核桃,面上的红潮褪尽了,转而成了一片苍白憔悴。她被唬了一跳,迟迟伸手抚上右颊,讷讷道:“我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寿儿在一旁轻哼了一声,“几天不吃不喝,您真当自己是仙女不食人间烟火么!”她数落了一句,心中又觉得心疼,语气稍稍柔和几分,“过会子先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您眼下这样子,奴婢都不忍心瞧。”

皇后双手捧住脸,忽然觉得万分窘迫。难以想象,自己方才居然是这副尊容同慕容弋周旋半天,她垂头丧气,认真说,自己也真是够可怜的,自从嫁给他之后似乎就没安生过,她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什么狼狈不堪的模样都能被他瞧见。

“完了完了……”她十指伏在桌沿上将额头贴上去,才刚褪下去的红云又浮上双颊,懊丧不已道,“这么丑的模样都被慕容弋看见,这回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宁毓听她自顾自嘀咕,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娘娘何必这样沮丧。君上大病初愈,料想也不会您强上多少。”

这话说出来,非但没令沉锦稍稍宽慰,还令她更感消沉。她垂首扶额,暗叹宁毓真是太天真了,慕容弋那张脸堪称旷古绝今,不同的时刻便有不同的韵味,狼狈两个字怎么也用不到他身上。

同样有这样觉悟的还有寿儿,听宁毓说完,她似乎很不赞同,摇头道,“姑姑此言差矣。君上貌美,即便病重,往榻上一躺都是风景。”

沉锦一双柳叶眉越挑越高,气囊囊道,“有多貌美?比我还貌美么?”

寿儿听了一呛,目光古怪地打量她,不懂主子这是怎么了,居然拿自己和君上比容貌……她干咳,略想了想答道,“不一样,君上是一个大男人,娘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嘛。”

这副模样看在沉锦眼里,简直让她觉得是寿儿不忍心打击自己似的。她心头气鼓鼓的,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她这个女人还好,这算什么本事么?况且她目下这么憔悴,难道不是拜他所赐么?

更可恶的是他这几日居然还是神思清明的!神思清明……她又羞又气愤,摘下耳坠子狠狠扔到妆台上,道,“若不是守了他几日,我何至于成这样!满肚子坏水儿的东西,不安好心。”

皇后生气得莫名其妙,宁毓眨眨眼,略朝她凑近几分,悠悠道:“娘娘是不是,开始喜欢君上了?”

宁毓说得很认真,沉锦听了,惊得差点没从杌子上摔下去。寿儿伸手将她险险扶住,好容易坐稳当了,她才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宁毓,眸子瞪得像牛铃,木木道:“姑姑看我哪里像喜欢慕容弋了?”

宁毓上下打量她,说了一句话:“哪里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