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狂妄而傲慢,但是没有人会质疑。方才这个人的身手大家都都见识过,对他而言要带着大胤皇后踏着他们的尸体平安离去,简直易如反掌。

慕容弋的目光并没有在那黑衣人身上停留,旋即便移开重新看向沉锦。方才没有功夫细看,这会儿才发现她满身狼狈,头上全是草木树叶,身上的衣物也是被划破了。他略蹙眉,伸手替她拂去草叶,淡淡道,“回去要好好沐浴。”

听他这么说,她顿时一阵羞窘。其实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一定浑身都脏兮兮的,可同时她又觉得很诧异,慕容弋的挑剔和好洁之癖在大胤宫里是出了名的,她倒是惊讶,抱着这样邋遢不堪的自己,他居然也能忍受。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她心头闷闷的,让她回去好好沐浴,就像她很不爱干净似的,原本她就是每天都要沐浴的好不好。

两人一副恩爱的模样,那黑衣人皱起眉,忽然出手,数十枚沾了剧毒的银针便朝着慕容弋直直射了过去。他长臂一揽怀抱沉锦轻轻松松避开,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

又是一众黑衣人挥刀而来,沉锦侧过脸将头埋在他怀里不愿去看,脑子里却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刺客……刺客?行刺慕容弋,又是在嶂山,会不会是司业安排的人?难道是大梁人?

她被自己的这个猜测惊了惊,耳畔又响起刀剑刺入骨肉的声响,沉沉闷闷,令人胸口发堵。她不安起来,如果真的司业,真的是大梁的人……她怎么能坐视不理,任由慕容弋将他们屠杀殆尽呢?

这么一思索,她一颗心骤然沉下去,替刺客求饶的话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话到了嘴边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冒险,若这些刺客不是梁人呢?更何况,即便他们真的是梁人,如果慕容弋放过他们,他们会不会放过他呢?

她心头挣扎,瞬间又被自己的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是怎么了?慕容弋是大梁的敌人,取了他的性命不也是她希望的么?她怎么会跑去担心他的安危!她甩了甩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一番交手,数十个黑衣人已经倒下了大数,剩下的几人望着大胤的皇帝,纷纷面露惧色。他在夜色中临风而立,黑发轻扬,面容如玉神色沉寂,仿佛同方才的一场杀孽毫不相干,却分明活像是阿鼻地狱来的阎罗。

那领头的黑衣人终于按捺不住,闪身过来先动了手。慕容弋轻蔑一笑,抱着沉锦避开这一袭,又旋身捡起地上的长剑朝那黑衣人的左肩狠狠刺了下去。黑衣人眼看那剑锋走势,急急要躲,奈何他动作太快,只眨眼间那尖锐的利剑便深深刺入了他的肩膀。

那黑衣人口里溢出痛吟,捂着伤处朝后退了几步,眸子死死瞪着两人,仍旧半句话也不说。

待那阵翻天倒海的打斗声终于消停,沉锦才敢从他怀里抬头,侧目朝不远处的黑衣人看了一眼,他覆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一愣,再要定睛看时那人却别过了头,不再同她对视。

方才那双眼睛,怎么像是……

恰是此时,那黑衣人忽地朝慕容弋掷去了一把暗器,他面色不变,抬手将迎面而来飞刀接在掌中,孰料却是声东击西,数枚针头泛着幽绿光芒的银针已经朝着沉锦嗖嗖飞了过去。他眸色一沉,想要带她避开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一枚银针眼看躲不过,他旋身挡在了她面前。

沉锦怔怔的,待回过神时听见他口里一声闷哼,那枚毒针已经不偏不倚没入他的背脊。

“君上!”她夹杂着哭腔尖声叫道。

今上皱紧了眉头,脚下的步子却不曾停留,搂着她便朝远处快速地离开。其余几个黑衣人见那领头的伤口不住渗出血水,连忙问:“殿下,您的伤……”

他发狠地按压左肩的伤处,血水顺着五指流出来,咬牙切齿道:“不必理我,赶紧追,姓慕容的受了伤走不远,务必在大胤御林军寻来之前杀了他!”

慕容弋带着沉锦疾行一阵,只觉得胸口疼痛得似要裂开,中毒之后不能强行运功,否则只会让毒气散得更快。

两人逃了一段路,沉锦忽然感到身旁的男人身子一沉,她当即使力扶住他,颤声道,“君上你怎么样了?”

他很疲惫,似乎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伸手轻轻将她推到一旁,扶着一旁的大树坐下来,合上眼发力将毒针逼出体内。她在一旁看得怵目惊心,分明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一片,额头上细汗密布,看上去情形很不好。

她侧目看了眼四周,夜已经深了,整个丛林里时不时便能听到兽类的嘶鸣,头顶一轮圆月是唯一的照明,她害怕得浑身发抖,可眼下这个情景,再害怕都只能强忍着。沉锦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见他呼吸稍稍平缓下来,连忙凑过去道,“君上,好些了么?”

她不懂武功也不懂暗器,但是从他的面色来看,那枚银针一定有毒,且是厉害的毒,她不住地流泪,不待他开口又抽泣道,“你明知道我要下毒害你,谁让你替我挡的?天底下最聪明的不就是你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

她在耳边喋喋不休,扰得人没有片刻的安宁。慕容弋的眸子徐徐睁开,冷冷瞥了她一眼,“我没死,现在哭丧还早。”

她被他的眼神一吓,只好拼命将眼泪往肚子里咽,赤红着眼抽抽噎噎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