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沙的第四步是洗沙,在沙坑边放置一只或几只大缸,放大半缸水,再把坑里的沙倒入缸里,继续洗去泥浆,这就是洗沙。

挖沙的最后一步是筛沙,在缸边搭个两脚架,架上挂一张方筛,捞了缸里的沙放在筛子上,用手推摇筛子,这漏下来的沙子,才是真正的成品沙。

用夏天的话说,成品沙也叫商品沙,可以运到几十里的市场上,成品沙就是钞票。

趁着父亲歇息的时候,夏天跑到船上,站在木板上,拿起长柄木勺,一口气将满船的泥沙呼到了坑里。

父亲说:“年轻就是好,天儿,你的力气还在啊。”

夏天回到岸上,在父亲身边坐下说:“爸,你年岁大了,以后就不要干挖沙的活了。”

眯起双眼,望着懒洋洋的太阳,父亲说:“不挖沙我还能干啥去?”

夏天说:“爸,再过一年老三就毕业了,咱们家的生活条件就能得到改善,你不用这么辛苦,种好咱家的承包田承包地就行了。”

父亲不以为然地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呢,咱家人口多,老四老五老六都还小,你和老三两个人那点钱供得起吗?再说你今年二十三岁了,再过两三年得成家吧,家里好意思用你的钱吗?”

夏天说:“爸,你想得太多太远了。”

父亲说:“还有你那不争气的大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月都给她寄钱。”

夏天好奇地问:“爸,你咋知道的?”

父亲从怀里摸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信,“你自己看看,还向家里要钱呢。”

大姐夏美云算得上是个奇葩,十八岁就跟人私奔,远嫁山里,该惊世骇俗的举动只赢得了父亲的支持,故而六七年来一直不敢回家,私下里只与父亲和夏天保持着通信联系。

了不起的大姐连续生了仨娃,二女一男,日子过得更为紧巴。

夏天瞧了瞧信,忍不住乐了,“我的天那,我伟大的大姐,肚子里又怀上了。”

父亲说:“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大姐信上说,他们村里有人告诉她,说你当官了,你大姐全家都要来投奔你呢。”

晕死,夏天心道,我自己的日子还苦得很,大姐一家要是来了,我简直就没法活喽。

嘴上却说得轻描淡写,“爸,我大姐想来就来呗,咱们这里总比山里的日子好过一些吧。”

父亲说:“我管不了,反正来了也是你的事。”

“再说,再说吧。”夏天对父亲说:“爸,家里来了好多客人,咱回家吧。”

父亲不肯走,“我还有一个事呢。”

“啥事啊?”夏天又坐回到地上。

犹豫了一下,父亲小心翼翼地问:“天儿,这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跟解放初期的土改差不多吗?”

夏天笑着点了点头,“爸,你要这么理解,基本上是对的。”

父亲嘿嘿一笑,“那,那以后会不会又变回去呢,咱农民最怕折腾了,你想啊,我把承包田承包地侍弄好了,上面要是说又要搞大集体,那我不白辛苦了吗。”

夏天坚定地说:“爸,这次绝对不会再变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全国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农村,去年就落实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了。”

父亲念叨说:“给了田,给了地,还得给点自主权呢。”

夏天笑着说:“爸,你算说到点子上了,只要你纳税纳粮,不转卖不抛荒,不建房不种多年生植物,这承包田承包地就是你的土地,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政府绝对不来干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