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孤白神色微敛,是呢,一旦进入了都城之后,她就成为一品大将军杜鹤荣的嫡出女儿,然后回府认亲,然后……入宫为妃。

杜鹤荣在早些年的时候,为新兵时候,受到当时林大将军林山鸣的提拔,一步步走来、成为先锋,但是后来林山鸣回朝,而杜鹤荣却一直守卫在边疆,成为守城将,最后成为一品大将军。

当年林大将军府“举兵谋反”为林谦灏正名的时候,杜鹤荣并不知情,而且两人之间已经未曾联系达十年之久。

也正因为如此,林氏覆灭之时,杜鹤荣依然是风光无限的大将军,逃过赫舍天裕的猜忌,而是继续守卫边疆。

在清丽王朝与大胤皇朝的长达数年的征战当中,杜鹤荣可谓是身先士卒,率领着大军打过不少胜仗。

因为战争,百姓苦不堪言,杜家军将士虽然勇猛,但还是终究抵不过大胤皇朝牡孤白和千夜旭炀的猛虎之师,还是吃了败仗。

杜鹤荣也深深知道这一场战争太持久了,应该结束掉,他几次进谏赫舍天裕,但是赫舍天裕仍然是让他征战,他几次想过要不要反了归顺大胤皇朝,但还是因为家中尚有妻儿、将士们的根也在清丽,才将想法放下。

赫舍天裕终于兵败,然后全面撤回清丽,杜鹤荣等将士以为战争终于结束,终于迎来和平,但是没想到,杜鹤荣发现赫舍天裕依然不断征集民兵和将士,冶炼武器,加征赋税——赫舍天裕还想打仗!

杜鹤荣看到百姓苦不堪言,因此,他卸下衣甲,带着帅印、捧着衣甲入宫请求辞官。

结果却还是被赫舍天裕驳回了,但经过这家事情,赫舍天裕倒是答应了杜鹤荣减少赋税,富庶的地方则是多加税。

但是不日之后,赫舍天裕降下圣旨,开始选妃,文武百官正五品以上的适龄女儿都可以参选。

一些文武百官想着要亲近赫舍天裕,自然纷纷响应。

杜鹤荣膝下的宝贝女儿杜芷砚恰好也是适龄姑娘,圣旨也下达到杜鹤荣的府上,但是杜芷砚早就已经和府上哥哥杜文琢的书童严翼私奔了,杜鹤荣命人拼命追击,而在这时候,杜鹤荣遇到了千面狐。

当听着千面狐就是当年林大将军所保护的长宁殿下赫舍长宁的时候,杜鹤荣想到当年林大将军的知遇之恩、救命之恩,决定以全家性命,做最后一次战斗。

至于杜芷砚与严翼,杜鹤荣并不曾放弃追击,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也担心其他歹人谋害他们。

牡孤白坐在窗口旁,她再次抬眸看了一下外面清冷的明月,起身,伸手将窗子给关上。

“是,我知道了。”她轻声回答,算是对外面千面狐的回应。

千面狐无声叹息,他转身,然后离开。

牡孤白坐在美人榻上,从自己的怀中莫出一块牡丹羊脂玉佩。

这玉佩,是她在伺候依云上城穿上衣袍的时候,在他的脖颈上发现的,他竟然将玉佩用绳子给编织串起来,然后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牡孤白低眸,嘴角笑了笑。

不管他对她是否真心相爱,但是他一直都很珍惜她给他的东西,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她将玉佩收好,然后和衣睡在床榻上。

梦中,一片浓雾,迷茫而看不清前方。

牡孤白使劲地拨开浓雾,依稀间,看到前方似是有人背对着她。

牡孤白慢慢地走过去,“谁?你是?”

那人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神紧紧地盯着她,“孤白。”

“依云上城?”牡孤白心中一紧,他,“你,你还好吗?”

“好?孤怎么会好?”依云上城几步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他浓眉紧拧,他一伸手直接揪住了牡孤白的衣襟,甚是生气,“牡孤白,你说过,你嫁给孤!你愿意嫁给孤!”

“你发誓过,永远与孤在一起!永远不会丢下孤一人!可是,你食言!”依云上城那声音震耳欲聋,惊得牡孤白心砰砰又惊恐又紧张。

“我,我……”

“牡孤白!你对孤的承诺去哪里了!”依云上城盛怒依旧,揪着她的衣襟不肯放手,他紧紧地盯着牡孤白,“孤多么爱你,可是,你却一次次地伤害孤!”

“牡孤白,孤恨你!”

牡孤白不禁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依云上城,我,我不想你再为我冒险了。”

依云上城冰冷的紫眸深沉,他慢慢地放开牡孤白的衣襟,只瞬间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下一秒,他直接将她整个抱进他的怀中!

牡孤白惊愕。

“孤……也爱你。”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牡孤白瞬间瞳仁大睁,手也不禁抱住了他精瘦的腰杆,“依云上城……”

他抬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颌,然后让她微抬头和他接吻。

一时间,牡孤白心又慢了半拍。

她想着要拒绝,但他的力量强势而又不容抗拒,他那大手似是带火,然后慢慢地将她燃烧。

那梦境周围一变,周围竟然变成了当初他们在雪山之巅的新房。

他霸道地拥吻着她,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牡孤白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就要燃烧起来,“不,不……依云上城……”

翌日,鸡鸣的时候,千面狐已经穿好衣裳在牡孤白的门前敲了敲,“孤白,孤白,起了么?”

牡孤白顿时惊醒,她微微喘息了一下,“我这就来,稍等。”

“我在楼下等你。”千面狐低声道,转身离开。

牡孤白赶紧起身,却才发现自己的身下竟然有着干涸的水渍,这……这怎么会!

她想起梦中……她顿时心中一紧,脸上也一羞。

到底是爱他想他,所以才会这样吗?明明只跟他爱过一宿而已,昨晚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牡孤白撇开思绪,赶紧洗漱,也赶紧用干净的温水洗洗自己。

完毕之后,她赶紧提着朴刀下楼。

千面狐看着她还是男儿身打扮,还提着刀,不禁皱眉,他上前,拉着牡孤白到了一旁,低声道,“孤白,随我进房间里来。”

牡孤白跟着他重新上了厢房,千面狐关上了门之后,示意牡孤白坐在梳妆镜前。

“现在就开始变装吗?”牡孤白问道。

“对。”千面狐点头,“你等我片刻。”他说罢从窗口跳出,不一会儿又从窗口处跳进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套女子穿的常服,放到桌面,也将一幅画给摊开给牡孤白看,“换上,然后你试试将你的脸易容成画中女子的模样,这女子就是杜大小姐杜芷砚。我在外面等你。”

牡孤白点头。

千面狐守在外面,牡孤白在屋里换好了常服,而且还给自己描妆、易容,她觉得满意了之后,然后推开了门。

千面狐听着开门声,转身看牡孤白。

当看到牡孤白已经变成了杜芷砚,牡孤白的风格是偏向于清冷孤傲,而杜芷砚是一个较为温柔的女子。

现如今,牡孤白虽然顶着杜芷砚那温柔而清秀的脸,但眸中的光芒怎么都看着耀眼。

千面狐真的很喜欢这一双眼睛,清澈能见人心。

“怎么样?”牡孤白抬起明眸看他,问道。

千面狐收回自己的思绪,点头,“尚可。但,有一些不足,我给你弄一弄。”他说罢上前来要牵上牡孤白的手腕,但牡孤白却偏开了。

他怔愣,想起自己还是林谦灏、她还是林舞觞的时候,他就是那样牵着她的手,他们似是兄妹,但感情比兄妹之情还要深……

不,也就是他觉得那已经不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但,她爱的不是他。

他那时候也曾经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恢复皇子身份,他想向林舞觞求亲。

可是,没来得及说出这样想法,做出这样的举动,一切都变了。

现在,她无论是不是曾经那个林舞觞,也依然不爱他。

千面狐眸中有几分苦涩,他笑了笑,“你坐下。”

牡孤白坐回到椅子上,她看到千面狐就站在她的身后,然后拿出他的绝活儿工具。

有他出手,她的确应该放心。

千面狐手触及到牡孤白的脸,轻轻地给她将瑕疵的地方补上。

“从今往后,你就是杜芷砚。”千面狐转头看她,低声问,“你的守宫砂……”

牡孤白心中一紧,自己的守宫砂已经不见了,因为她已经跟依云上城那个。

她微低头,但随即又抬头,目光冷冽地盯着梳妆镜的自己,“我会用计瞒过去的。”

“不必担心。”千面狐道,“我有药可以让你瞒天过海。”

他看了一眼梳妆镜里的牡孤白,然后再次给她弄好易容的脸。

紧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瓶子,打开,“伸出你的左手,将衣袖撩起来。”

牡孤白照做,撩起自己的左手衣袖。

千面狐将瓶子给倒立,凑到牡孤白的左手手臂上,一滴凝结的红色液体滴落在牡孤白的手臂上。

牡孤白倒抽了一口冷气,疼。

“忍一忍就好。”千面狐将瓶子收了,他看着牡孤白手臂上的那红点,“这是‘守宫砂’,即使你沐浴洗手,也不会散去。”

“嗯。”牡孤白点头。

“因为杜芷砚是一品大将军的女儿,因此入宫选妃并不同于其他秀女,入宫之后直接面见柳贵妃与赫舍天裕,赫舍天裕会赐封号,再接着,应该是侍寝。”

千面狐说道,“总之,你见机行事。”

她是林舞觞,当时就跟在赫舍天裕的身边,自然知道赫舍天裕的喜好,借此,她可以获得更加青睐。

但是。

“孤白,你切记,赫舍天裕他生性多疑,你若是按照以往舞觞的做法来吸引他,他恐怕不会上当。”

牡孤白不点头,也不摇头,“我知道怎么做,放心。”

千面狐浓眉微拧,“一切行动定在你侍寝那晚,只有一次机会,绝对不能失败!”

“一定。”牡孤白神色坚定。

时间过得很快,一切还进行得顺利。

牡孤白与千面狐两人经过易容之后,进了都城,他们的人则是慢慢地分批进入都城中。

千面狐带着牡孤白进了杜将军府,直接见杜鹤荣和卫夫人。

杜鹤荣和卫夫人看着和自己女儿杜芷砚一模一样脸面的姑娘的时候,他们惊愕不已。

“砚儿!”卫夫人并不知道这是牡孤白所假扮,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回来,她上前,直接激动地将牡孤白抱入怀中,“砚儿!你这是要担心死娘啊!”

牡孤白惊了惊,但是这温暖的怀抱,让牡孤白想起了在牡大将军府上的杜夫人,杜夫人带她如同己出,一直呵护她。

“娘,我回来了,对不起,之前是我任性,是我不知事情轻重,才,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牡孤白低头道歉,若非是卫夫人将她抱紧,牡孤白考虑着要不要跪下来承认错误。

卫夫人啜泣了一下,“傻孩子,知错就好,往后就不要再犯了。”

“是。”牡孤白点头。

杜鹤荣惊愕过后,他看着牡孤白,还是呼喊了一声,“砚儿?”

他也是慈父,也是深深宠爱着自己的女儿杜芷砚,只可惜,他因为朝政因为守卫边疆将士,而忽略了杜芷砚的成长,乃至于杜芷砚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跟个男人私奔。

卫夫人听着杜鹤荣的喊声,慢慢地将牡孤白放开,“去吧,给你爹认个错。”

“是。”牡孤白转身看向杜鹤荣,杜鹤荣眼神一直紧盯着牡孤白,他难以置信,这分明就是他女儿嘛……可是他知道,这个女儿,是别人假扮。

这是他和千面狐当时商议而定下的计划。

牡孤白看着他,欠身行礼,“爹爹,女儿错了,女儿不应该……”

“别说了。”杜鹤荣稍稍抬手就打断了牡孤白的话,他那眼睛紧盯着牡孤白,他叹了一口气,“唉,爹爹,真不配当你爹爹。”

牡孤白抿着红唇看他,她想起牡大将军牡安泰,牡安泰自从将她收为义女之后,亲自相授武功、兵法,将她当成男儿来养,虽然严格,但从牡安泰眸中看出,他是以牡孤白为自豪。

他牡安泰常说,我儿子初川可能不够出色,但我女儿孤白是这朝中第一女将军,我牡安泰自豪!

牡孤白看着杜鹤荣,就仿佛看到了牡安泰。

想来她也不是安全凄苦的那个,她的身边还有很多爱她的人,牡安泰、杜夫人,他们都待她很好。

杜鹤荣看着牡孤白那微笑,心中也宽慰了。

他点点头,“就姑且先休息,下午戌时再入宫。”

“我儿。”卫夫人听着“入宫”两个字,她就激动地将牡孤白一把拥进她的怀中。

她哭着向杜鹤荣说道,“老爷,能不能宽限几日?砚儿好不容易才回来,可是,这都还没歇息会儿,就要入宫,入宫又免不了一番折腾,这……我儿身子骨脆弱,怎么经得起那般折腾?”

牡孤白不禁喉中酸涩,天下父母心一样,都是如此爱护他们的儿女。

杜鹤荣听着叹了一声,“夫人,不是我不想,而是皇上定的就是今日戌时,若是晚了,是会降罪的。”

卫夫人不禁落泪,她看着牡孤白,捧着牡孤白的脸,“我儿啊,多凄苦!娘对不起你!”

入宫可是一个不归路啊!更何况,卫夫人也知道,杜鹤荣本来就想着辞官归隐,不想跟赫舍天裕卖命的,谁知道赫舍天裕要杜芷砚入宫为妃,分明就是要用杜芷砚控制杜鹤荣、控制杜家、控制杜家军。

牡孤白看着卫夫人那凄苦的神色,知道赫舍天裕给杜家带来的悲痛到底多深,而且,她也明白为何杜芷砚貌似出逃和别人私奔。

为了爱情私奔,这是一件多么深刻而美好的事情,但在这个时代里,如果一旦被抓住那可是要遭到灭顶之灾的,而且这是抗旨不尊,是要杀头,并且会累及杜家!

“娘,放心,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我会以杜家为重,伺候好皇上,报答府上,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牡孤白也抱着卫夫人,以安慰她。

卫夫人听着牡孤白的话,心中颇为感慨,但是泪流不止,“我的儿啊!”

而这时候,门外有人喊,“大少爷。”

众人看过去,只见一个身长临里、身穿暗绿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杜文琢看着顶着杜芷砚的脸的牡孤白,惊了惊,但是他随即朝着杜鹤荣和卫夫人行礼,“爹,娘,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杜鹤荣点头,卫夫人看着杜文琢,忙招手,“我儿,快来,砚儿回来了。”

杜文琢看着牡孤白,眸色一眯,那薄唇微张,欲言又止,他抿了一抿薄唇,“砚儿,你这是放肆!”

“文琢,你怎么一回来就如此训斥砚儿,砚儿她……已经知错了。”卫夫人只想着杜芷砚就要入宫为妃,现如今都来不及道别,杜文琢怎么还来责怪杜芷砚?

更何况杜芷砚都已经回来了。

杜文琢眸色一眯,随即朝着卫夫人拱手行礼,“娘教训的是。”

他看向牡孤白,“砚儿往后可莫要如此任性,因为那可是关乎着我们杜家上下上百条人命,还有杜家军的性命!”

“是,砚儿知道。”牡孤白欠身行礼。

卫夫人看着牡孤白纤弱的身姿,再次落泪,“砚儿……”

杜鹤荣看着卫夫人落泪,颇为酸涩,但还有重要事情要商量,他便上前来劝说卫夫人,他轻拍了一下卫夫人的肩膀,“夫人,你就先回院子里休息吧,我有几句话想跟文琢、还有砚儿说一下。”

“好。”卫夫人听着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牡孤白一眼,才由丫鬟扶着下去。

杜鹤荣看着牡孤白,浓眉紧拧,而杜文琢也紧盯着牡孤白,他转眸看向杜鹤荣,“爹爹,她……她不是……”

“我知道。”杜鹤荣叹了一口气,阻止了杜文琢说牡孤白不是杜芷砚的事情。

牡孤白有几分惊讶,没想到杜文琢这么简单就看出来,这杜文琢可不是一般人。

“你是好奇我如何得知,是吗?”杜文琢看向牡孤白,“因为我妹妹的眼神可没有姑娘那么清澈、有神。”

牡孤白柳眉一蹙,按照他这样说,难保赫舍天裕也因为她的眼神而认出她不是真正的杜芷砚。

“放心,赫舍天裕并没有见过杜姑娘,他也不知道杜姑娘的性格眼神。文琢兄自小就与杜姑娘生活在一起,自然了解杜姑娘。”千面狐这时候开口。

杜文琢皱着眉头看过去,眼神自然是探究味道,“兄台何人?”

杜鹤荣看着他们,浓眉一拧,倒是对着牡孤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坐。”

牡孤白看着他,看了一眼在边上站着的千面狐,千面狐点了一下头。

牡孤白坐在椅子上,旁边隔着茶几就坐着杜鹤荣,千面狐则是站在牡孤白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