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门,就听到一声,“早啊,”转过身,就看见黑黑瘦瘦的少年推着轮椅上的少女笑容腼腆的和他打招呼,然后笑的很开心的和旁边的女孩说话:“安宁你看,就是他了,长得很好看吧。”最后那句说的意外得意。

女孩冲周冉颌首,笑着点点头,确实好看,只是却是神情肃凛,气质夺人,轻易不容他人接近,遥远的仿似天边的云朵,是远不如自己身旁少年的亲近可及的。

再美好的七彩云霞,也不能和手边那触手可及的纯白相比拟。郑安宁永远牢牢记得自己奶奶的话,也许似懂非懂,但是却也觉得这话有理。

周冉领着两人从南院走过的时候,周志欢正捂着腮帮子坐在前门石槛上,瞪着两只眼睛气鼓鼓的,他这是刚才吃菜的时候磕着牙了,本来牙齿就摇摇欲动不坚定,这会子轻轻一嚼立马就跑出牙龈外边来,大刺刺的沾在米饭上,吓得周志欢哇的一声就哭个不停,这破孩子一向臭美,老觉着自己这口白牙长得那叫一个整齐好看,天天不忘掰弄着那几颗牙齿,美的恨不得把那面镜子随身揣着照才好。

这下好了,漂亮的门牙豁了个大口子,说话起来露风不说,还大大提高了他人的注意力,路上碰见了总爱笑眯眯的问他,哟,门牙掉了呀?若是周志欢瞪眼了,忙哈哈大笑的安抚他,这整的还挺好看的哈。 这说了比不说还让人着急,他这惆怅的呀,郁闷的不行了。

周冉一靠近,他就警觉的发现了,当即跳起来会退半步,鼓着腮帮子愤恨的看着他,若不是这家伙,他的牙也不会掉,他也不用被人当作笑话一样看待,他会这么不好过都是这个狗杂碎害的。只是心里如何怨忿,他却也不敢像一开始那样跳起来无所顾忌的怒骂追打。

这两天他被收拾的够呛,家里爸妈不待见他,老是絮絮叨叨的念叨他,说他不长脑子,蠢的没边儿了。这还是好的,若是说的急急捋捋的上了火气,不等周志欢开口,抡起个大蒲盖就能将他一巴掌抽给翻了去,真是倒霉透顶了。几次下来,他也算学乖了,虽然还是斜眉瞪眼的,不过总算没火炮似的往前撞,一碰就炸。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周冉还真没指望周志欢能有多大长进,只是看这倒霉孩子明明气得要死,还得压制自己的爆脾气,欲发不得的样子,看的周冉心里越发妥慰,挑起眉头,定神看了几秒,笑笑转过头去,他还没掉价到要和一个半大小子斤斤计较的地步,又不是闲的发抽。

周冉那一眼看的周志欢心里拔凉拔凉的,跟那天阴森森的表情简直一个模样,吓得他‘嗷’的一声就坑坑爬爬的倒退着跑开了,看的一旁的郑平川和郑安宁都拿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他,周冉表示很无语。

今天初三,来家做客的人很多,老周家又是个大家庭,女儿女婿的拖家带口的亲戚多的要命,所以一般都是合着并桌料理食物,一齐开桌宴客,吃完就各自领回各家地盘,该怎么招待,自有考量,所以这会子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连一向安静的小后门都有三三两两的几个眉开眼笑的在说着些什么俏皮话儿,脸上皆带着熟捻的缅怀之色。

没办法,周冉只能领着人到他房间里去,他这人一向不喜欢别人踏足他的私人空间,只是到了现在这地步,再守这些破坚持还不得叫人笑话了去啊。

郑平川推着轮椅上的郑安宁一齐进屋,他对周冉睡觉的地方挺好奇,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么矜贵的人儿,怎么也不能住在这么简陋的屋子里,进了房间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傻呆呆的摸了摸脑袋,才痴痴的呢喃了声:“好简单。”比他的房间还要疏陋。

就是像郑平川这样家里经济不算高的家庭,在自己待着的小房间里也是下足了血本的,不说那张他自己特意看中的红木大床,就是墙角那些大大小小的明信片都要铺满了整个屋子,房间布置的也好了不知凡几,各种各样自己喜欢的玩具模型摆了满满一书柜。哪像这屋子,就一张大床,一张圆桌几张板凳,还有一张黑漆漆的床头柜,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不禁令郑平川大失所望。

周冉笑笑不说话,郑平川虽说对做生意无师自通,但是到底年纪小不懂得掩饰自己的面部表情,一眼就能让人看透他心中的想法,直白的就像一张白纸。招呼了让他坐下,周冉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他事先放好的枣圆酥和一些美味的糕点和小吃食,这是老太太叫周华宁给他备下的,怕他没东西招待客人,很是花了些心思,最后统统塞到了柜子里头,就是晚上肚子闹脾气了,也不怕没东西填饱肚子。

果然,看到枣圆酥郑平川就有点装不住了,那天排队拿枣圆酥的时候,轮到他也就分了六七个,回家和邻居的小青梅,也就是郑安宁两两一分,各自吃进肚子里的就更少了,当时吃的时候很舍不得,就连小碎渣子都要小心捻进嘴里去,好吃的要把舌头一块囫囵吞了。这会子,能再见到这好吃的玩意儿,郑平川简直连眼珠子都舍不得转开半秒了,努力咽下口水,显然是记起了当时吃进嘴里的美妙滋味。

相比郑平川的不淡定,郑安宁倒当真对得起她的名字,自始至终都是安静宁和的,就是她家小竹马都馋的咽口水了,也只是会心一笑,无奈的摇摇脑袋。

周冉看着郑平川眼巴巴的神情,笑了笑,“尝尝看,若是喜欢,也可以带些回去让郑奶奶吃吃,提个味。”说罢转身去沏了壶茶,闲庭散步般找了几个干净瓷杯,小心冲泡开来,看那茶叶在水面悬浮打旋抽弯,一点一点沁出淡淡的茶香,宁静幽远。

郑平川腼腆笑笑,接过周冉手里的茶水和吃食,转手就放到了旁边的郑安宁面前,即使心里再馋,有了好吃的,他第一个就会事先送到郑安宁手心里,但且有什么事儿了也先可着她,半点不能让她受了委屈不适的,这也算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周冉捧着瓷杯站在窗台前,眺望远处,转头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郑安宁正拿着一面手帕给郑平川擦嘴角,他们的动作自然而亲密,但是却毫无刻意亲昵的姿态,仿佛就只是为对方擦干净嘴角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神情泰然自如,熟捻默契的就像亲人一般,教周冉看的面色一怔,又有些释然。

走回木桌前的时候,周冉的心里已经对霍文东的突然离开完全释然。他们各自有自己要走的路,这样一条漫漫长道,能走多远,路上会看见些什么风景,那时的他心情如何,会留下遗憾吗?种种种种都不是他们现在可以掌控得到的。却说老话长谈,人是定要活在当下的,即便心里想的发飘,现实却还是停步不前,原地徘徊。凡事只求应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