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失神的时候,陆芜菱很镇定。

虽然她的心也猛地一沉,浓重的黑暗骤然扼住她的心脏。

但因为她其实早已在心中想象了很多次这样的情景,所以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只是怔了一瞬间。

“现在午时可曾过了?”她听到自己用非常平静的声音问着。

似乎被她平静的声音所感染,大家都望着她,仿佛在寻找支柱。

绿蚁也镇定了一点,回答说:“已经午时中了。”声音里不免带了绝望。

陆芜菱冷静道:“等到午时末,如果没人来,便落门。”

八个从老到少,有主有仆的女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更漏,时间过得慢极了。

等到终于走到午时末时,所有人轻轻喘了口气。

悬着的石头,已经落了下来,虽然不是好的结果,也比悬着好。

除了陆芜蘅留着,紫燕和周嬷嬷陪着她,陆芜菱带了其余三人去落门,当时大老爷教过她,把石门旁边一段铰链取下来,外面便无法再打开。

赵妈妈动手取的铰链,取下来之后,众人都沉默不语。

彻底与外界隔绝,着实是太难受了。

更难受的是,她们无法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密室在地下太深处,听不到上面的动静。

只能在黑暗里一天天猜测。

陆芜菱想了想,道:“繁丝,去厨房里做饭,绿蚁,你拿个被褥坐垫留在这里,贴着石门听听能不能听到什么动静,但是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这里是唯一可能听到动静的了。

绿蚁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样子很可怜。

陆芜菱温言道:“别怕,外头有人也不会发现我们的,过会儿会来给你送饭,以后大家轮流来这里守着。”

绿蚁道是。

于是陆芜菱带了繁丝和赵妈妈转身走下去,因陆芜菱吩咐了繁丝去做饭,繁丝便要去粮库取粮,赵妈妈自告奋勇去帮忙。

陆芜菱便自己走回房。

陆芜蘅虽然焦躁,倒反而镇定下来,道:“妹妹不要太担心,我们就安心躲一阵子。”

陆芜菱点头。

陆芜蘅摸摸自己的肚子,感慨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她抬头看着陆芜菱,想说如果自己有个万一,求妹妹能保全她的血脉,带着孩子跑了,可又觉得现在说为时过早,说了不过徒惹妹妹伤心,反添不祥。

繁丝和赵妈妈手艺都不错,很快便蒸了米饭送来,繁丝颇为欣喜,道她们在粮库里找了一圈,原来不止是有粮,还有腊肉咸鱼,风鸭风鹅等物,黄豆绿豆红豆玉米等杂粮也有一些,甚至还有石膏,用来点豆腐,考虑得很是详细。

干菜也有,主要是干豆角,还有一些酸菜雪菜酱菜。

腌制的咸鸭蛋,松花蛋也有。

繁丝给陆芜蘅做了赤豆血糯粥,配了小菜和咸鸭蛋,赵妈妈蒸了大块的咸肉,切得极薄的大片,看上去仿佛半透明一般,倒让人食指大动。

一圈人虽忧愁,却大概因为知道如此世道难得还有这些可以吃,都围着吃得香甜。

陆芜蘅为了孩子,也全部吃完。

接下来的时间便又是煎熬了,因周嬷嬷年纪大了,稳婆也毕竟是请来接生的,所以除了她俩,紫燕绿蚁繁丝和赵妈妈四人便轮流去守门听听动静,可惜一直到第二天,只有紫燕在早上轮值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个男仆道:“别收拾了,快跑!”

另外是有人问:“……大老爷在哪里?”

之后便是隐约说到后门等等。

大家越发焦虑不安。

难道说,贼兵已经攻进来了?

崔家防守的子弟们不敌,已经跑了?

熬到第三天一早,陆芜菱眼圈也是青的。

起床时看到陆芜蘅还在睡。

她看了一眼更漏,才寅时末。

奴婢们都不曾起床。

桌子上的油灯唯余残焰,照着墙壁的青砖影影重重,虽然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地下却寒凉,她一出被窝,便觉得生冷,连忙披上衣服。

轮值的是紫燕,睡得浅,听到动静连忙睁眼爬起来,轻声道:“二姑娘醒了?我去打水来梳洗。”

这里的水也是在粮库入口处,一个大池子,攒得满满的。

陆芜菱不知道能用多久,疲倦道:“只要沾湿汗巾的量就行,不要多用。”

紫燕应是。

她不想吵醒陆芜蘅,便披了衣裳出去,想想决定去门口看看,听着的人会听到什么不曾。

轮到早上,应该是赵妈妈。

可是当陆芜菱走到阶梯尽头时,那里竟空无一人!

那根铰链也被放回了原位。

陆芜菱一下子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到底。

这一瞬间,她深恨自己。

明明当初是听到了赵妈妈的话,知道她有个孩子在外头的,她怎么昨天竟忙忘了!

只顾着想以后怎么办,只顾着揣测外头到底如何,只顾着担心陆芜蘅的身体和生产。

为什么没想到赵妈妈有可能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