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陈远鸣皱起了眉,仔细看了看父母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不由沉声问道,“他家出什么事了?就算搬家,怎么可能联系不到?”

王娟纠结了半分钟,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开了口,“豆豆你还小,根本就不知道大人之间那些脏事,本来我都不想说呢……大概去年年初吧,孙军厂里乱搞男女关系事情被捅破了,他两口子就大吵了一架,把一分厂办公室给砸了,闹得人皆知。后来就离了婚,孩子判给了刘芸,听说还分到了大半家产,她就直接辞职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去了。被这事影响,孙军也被降了职,现调到分厂当车间主任去了,哪儿还能管到事……”

陈远鸣皱紧了眉头,这个他真没想到,怎么会离婚?!1993年会选择离婚女性可太少了,而且这样说走就走,难道就没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吗,当年他走时可是给孙朗留了信,如果刘芸真心动下海,也该想办法跟自己保持联系才对啊……

看到儿子紧皱眉头,王娟忍不住劝了句,“别想那么多啦,我就说这两口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跟他们家纠缠不清,你都不知道当初孙军是怎么说,别提多难听了,什么赚钱赚疯了不顾家,什么心野想往外跑才闹出矛盾,差点都把咱家拖下水了呢。刘芸也是,哪有说离就离,过日子不都磕磕碰碰,他们自己不好好过,也不想想孩子,二毛本来都考上市一高了……”

“妈!”陈远鸣再也忍不住了,打断了母亲八卦。他真想起来了,当初母亲责骂他时似乎说漏过嘴,孙军厂里名声估计早就不堪到了极点,而刘芸知道这件事后,没有选择跟当时大多数女性一样忍耐,反而干脆离婚,这哪是不好,分明是爽利到了极点,奈何当时保守社会氛围下,成了不守妇道典型……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能说清楚。压下一肚子火,陈远鸣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了句,“那刘阿姨走时就没留下什么通讯方式吗?孙朗跟我关系那么好,寄信什么总该有吧……”

王娟眼神闪躲了一下,有点不敢直视儿子目光,这是真出去做大生意啦,认真起来还有点吓人,让她心里闹慌慌。可是当时丈夫扔了那几封信,她也举了双手同意,这家人影响太坏,再交往下去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走了好!

这时陈建华也开口了,“那家子都闹成那样了,还会记起你?不赖你身上就不错了。房子什么等回头我跟你妈再打听,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吃饭!”

这话说死硬死硬,怎么也遮不住欲盖弥彰味道,又看了父母一眼,陈远鸣没再多话,捡起了手边筷子闷头继续吃了起来。看到儿子不再追问了,陈建华夫妻都是松了口气,不问就好。一顿饭吃别别扭扭,但是终还算相安无事。这两天一家人都累得不行,又害怕电视机太费电,终还是9点多就关了电视上床睡觉。

可是躺木板床上,这次陈远鸣是怎么都睡不着了,计划好事情就这样脱出了掌控,让他措手不及。预想中,刘芸本该是下一步走向实业契机,是一个可以推上前台,又不至于让自己落入被动或险境绝妙合作伙伴。他有充足资金和对于流行远见,对方则有卓越审美和称得上开明头脑,服装这个范畴绝对大有可为。流行时尚、奢侈品本来就是烧钱顶尖产业,如果一步步稳扎稳打,做大做强,未必不能成为中国香奈儿、范思哲。

可是现一切都成了空谈,就算能问一下她当年同事、朋友,找起来也困难无比,如果没记错话,她老家可是山东境内,这年头连固定电话都不普及,谈不上网络、手机,人海茫茫,一时半儿他又怎么可能找到……

床上翻了个身,陈远鸣闭上了双眼,看来要先另寻出路了。只是上辈子自己熟悉,也成功只有金融一途,而现今,他手头资金已经超过了安全阙值,今后两年中国股市将进入政策锁紧整顿期,长达2、3年熊市正等路上。之后那段岁月是派系林立,让股票彻底沦为各地方大佬、关系网们角力掘金场,直到庄家时代覆灭,才开始慢慢扭转了风气。

拥有大笔资金,却不能再股市上滞留,带给他压力势必会数倍递增,同时年龄和身家就像两把大锁,锁死了他能涉足大部分道路。如今钱是有了,用这些钱干什么就成了问题,哪怕多了一辈子经历,哪怕他知道很多东西发展轨迹,外行始终是外行,连从何入手都所知甚少,他又该拿什么当做契机呢……

然而困扰陈远鸣、让他辗转反侧东西,距离陈建华和王娟却太过遥远。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已经破坏了儿子创业大计,他们照常心安理得为自己理想中美好生活奋斗着。转眼就是春节年假,两人今年都没有选择加班拿工资补贴,而是早早回到了家,开始享受这个有史以来为幸福春节。

除夕夜,天刚刚擦黑,大堆丰盛饭菜就摆了饭桌上,几乎要撑爆那张小小圆桌。鸡鸭鱼肉俱全,酒配是陈远鸣带回来五粮液,说是四川好酒,没贴价格标签,但是喝起来醇美异常,让平时少言寡语陈建华都称赞了数次。簇电视机里正播放着1993年春节联欢晚会,这时春晚虽然已经播放了整整十年,但是王娟和陈建华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亲身经历,别提有多兴奋了。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火光映红了家人笑脸,晚会主持人还是青春尚赵忠祥和倪萍,冯巩口头禅还不是“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了!”,董文华依旧站舞台中央,高唱着主旋律……一张张熟悉又陌生面孔屏幕上轮番出现,直到年度金曲《涛声依旧》悠扬动听旋律响起时,陈远鸣看着当年情歌王子,露出了一个难以言说笑容。

是啊,这还是一个多么天真年代,那些身败名裂,那些年华老去,那些黯然消失,如今还未曾出现观众面前。这是一个多好年代,充满了洋溢希望,又无畏而勇敢,可是同时也是一个险恶年代,暗潮平静水面下翻涌,陷阱处处立林,如果行差踏错,就是一个万劫不复。他已经钢丝上走了那么久,等待他又将是什么呢?

12点钟声终于敲响了,陈建华也拿出了一挂1千头鞭炮,挂窗台上噼里啪啦放了起来。王娟则有点羞赧递给了陈远鸣一个小小红纸包,“豆豆,妈知道你现赚住钱了,也不稀罕这个,但是压岁钱总是要有,妈也祝你今年平平安安,心想事成啊……”

打开纸包,里面躺着三张崭崭五十元大钞,这是父母两人一个月工资,也是他们本能给予极限……捏着那个薄薄纸包,陈远鸣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就是他父母,永远让他痛苦不堪,却又无法放手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