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1月底到12月初,3点触底后,上证指数经历了一次报复性反弹,短短半个月内从386点一路狂飙到7多点,然后短暂调整盘旋数日后,开启了又一次牛市序幕。疯狂涌入上海市资金重活跃了起来,市场政策依旧宽松,让那些贸然闯入股海投资者们看到了希望曙光,百万大户室里几乎换了一遍面孔,但是冲向股市资金却没有半分减少,整个大盘迸发出了活力。

然而近上市几支股票却再也没有达到上半年辉煌战绩,往往高开低走,任凭庄家们怎么操作都无法获得足够利润,反而让一些野心勃勃个人大户陷入灭顶之灾。与之相反,老八股和上半年绩优股一路飘红,由于前段时间牛市影响,太多散户如今仍被高位套牢,无不渴求着这些股票重返回高点,解套甚至盈利,这种刚需势不可挡托起了整个大盘走势,也让那些妄图浑水摸鱼人叫苦不迭。

对于这波行情,陈远鸣自然也没有放过,如今可不是干坐着就能天上掉馅饼时候了,面对复杂盘面,他一直依靠先知先觉已经无用武之地,只能用后世掌握经验来分析判断,但是对于这个中国股市蛮荒年代而言,他理念和认知依旧足够先进,赚钱实是件太容易事情。多支股票同时操作,小规模买入或卖出,账面上数字增长虽然不够,但是足够稳健。

相反,肖云这次选择了自己进行一些操作,他本金已经足够充裕,也积累了一些炒股经验,总不能一直跟陈远鸣屁股后头捡现成,也是时候学着单飞了。好大盘上升通道已经打开,就算不能抓住热点,也是稳赚不赔买卖。

这样来来回回,1992年转眼就翻过了后一页,随着春节临近,股市热度不减,但是春假休盘就眼前,不少外地大户也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来年再战了。

“怎么样,该过年了,有什么打算吗?”这天收市后,肖云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肩膀,靠了沙发上。他是该回家了,电话一个个催来,再大利诱也挡不住亲情召唤,是该北上返京了,但是这个少年呢?他……有家可回吗?

面对肖云探寻目光,陈远鸣顿了一下,漫不经心收起了面前杂物。

“当然是回家了。”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微微垂下眼帘,陈远鸣轻声呼出了口气。两年了,是该回家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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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93年春节来得太早,只是1月中旬,大街上就已经布满了采购人群。这时候物资还谈不上充裕,年关就跟打仗似得,想要抢到便宜称心东西也不容易,别提回家还要一顿煎炸烹煮准备,实能把人累够呛。今天要不是下班请了一会儿假,还不知要逛到什么时候呢……

王娟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汗珠,费力拎起两大袋年货向楼上走去。虽然腿困腰乏,但是她总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劲儿,是啊,往年他们家怎么可能办这么多年货,鸡鸭鱼肉俱全,还有罐头、糖果,这是想都不敢想事情啊!然而今年她能了、敢了,她也能挺起腰板,不看任何人脸色了。

一想到家里那张银行卡,王娟就觉得自己身上血都要烧起来了。那里可还有整整4万块呢!这两年,他家硬是还清了累年欠下债务,还有余钱帮侄女治好了腿疾,这么多花销,还能剩下4万块!靠还不是自家聪明能干儿子!一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万元户”,王娟心里就别提多美了。

当然,有钱了也不能乱花,毕竟是儿子血汗钱,还要给他攒老婆本呢。但是前几天寄回那封信彻底点燃了王娟购物热情。儿子说他要回来了,就这几天!掰着指头算来算去,她就再也按耐不住,满心都是买东西,过好年冲动,两年不见,也不知道儿子是胖了还是瘦了,好不容易回趟家,绝对不能让他再委屈了肚子,她这次一定也要好好给儿子准备些好东……

踩后一节台阶上,王娟愣了当场,只见狭窄走道里,一个身影慢慢转回了头,冲她走了过来。还是那么年轻,高了有十几厘米吧,肩膀也宽了,脸上也长出了肉,不再那么干瘦干瘦一条,看看那眉眼,多帅气小伙子,他,他也长大了……

手上一轻,王娟才发现自己手里两大包不知何时掉了地上,里面满溢东西正向外倾斜着,转眼就要滚下台阶,然而一只麦色大手赶她之前拎起了提兜,把那些东西重拢了袋子里。

“妈,我回来了。”

比两年前要低沉了好些嗓音,王娟微微抬起头,如今她也要抬头才能看清那张脸了,比两年前成熟了那么多,好看了那么多,再也不像幼时那憨憨模样……她儿子,她唯一心肝宝贝……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就要涌出去,王娟猛力吸了下鼻子,一把从儿子手里抢过一个大包,蹬蹬朝家门口走去。嘴里絮絮叨叨不停是“怎么傻站门口啊,你不是有家里钥匙吗,先回家坐着等妈回来……”之类之类废话,似乎只要一停下嘴,那股热意就会冲破眼帘,失态滚落地。

看着母亲风风火火背影,陈远鸣只觉心头一酸。刚才那一个照面,走廊昏黄灯光下,他突然就发现了母亲眼角深纹,鬓边银发。上辈子,他是多久以后才注意到母亲年华老去,开始佝偻身躯;又是多久以后才明白她那隐忍微笑中,隐藏着何其深刻郁气和不甘……然而现,她腰板挺那么直,言语中带着满足自得,再也不是那个被生活击垮下岗女工。

深深吸了口气,陈远鸣拎着连自己都感觉有点沉重口袋,向家中走去。

十来平方陋室,几步就能走个来回,然而站这里,陈远鸣却没有任何不适,曾经那些苦闷,那些憋屈似乎化作了遥远回忆,15瓦灯泡还幽幽闪烁着光芒,墙上贴着报纸,窗户上挂着窗帘,有些凹凸不平水泥地面,一切都熟悉让人心安,而他母亲正站房间中央,忙忙碌碌往外搬那成山年货。

“妈,我来吧。”步走了上去,陈远鸣把手中袋子放下,想要接过母亲手里东西,谁知被对方大力推坐了床上。

“别添乱!好好坐着,妈这就给你下面条去,上车饺子下车面,你还没吃晚饭呢吧,等妈一会就给你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