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陈远鸣也不推脱,把包袱往旁边干净空地上一撂,大步朝卡车走去。

刚才那番话他可没说谎,自己车技确实是跟一个退伍老兵学,之后还跑了2年长途货运,技术相当不错,只不过那本该是6、7年后事情,不是现。然而驾驶这种事情就跟骑自行车一样,有了意识里条件反射,重捡起绝不困难。

两步爬上驾驶室,一股浓重机油和汗臭混杂味道冲入鼻腔,陈远鸣抽了抽鼻子,熟悉感立马就回来了,当年师傅教他时可以连打带骂,要求极为严苛,一天有大半时间都是待驾驶室里,这样味道简直闻到厌倦。

深深吸了口气,他扭头冲疤子一摆手,“让让,我先出车位。”

这年头其实还不怎么讲究停车问题,毕竟车少,大马路上随便靠都没啥问题,也不会有交警冲你招手发单,所以不少司机都习惯蛮干,乱停乱靠简直天经地义。但是马磊这个小院可不行,地方太有限,前后都是房子,中间卸货空地和停车位就那么点位置,这么大卡车谁敢乱开?几个司机到了之后都是折腾了好一阵才习惯地形,人嘛,难免磕磕碰碰。

疤子双手抱臂,悠哉后退了两步,站一边等着看笑话。如果这小子敢擦了车,先扣下来打工还债好了,反正搬运也要人手,多个免费苦力也省俩钱不是。谁是卡车刚刚一发动起来,他和马磊一起变了脸色,这车开得太他妈轻巧了,倒车出位、停靠路边,别说擦到碰到,就连多余动作都没几个,一眨眼就开到了卸货小广场上。

“嫐他娘,里手唦!”疤子长大了嘴巴,有点不敢置信,这样技术他不是没见过,只是这种老牌司机各个都3开外,被那些珠海大老板们一口气包圆倒车去了,会来跑长途基本一个没有。

“有点材料。”马磊微微点了下头,冲身边汉子喝道,“宝气,还楞唦哒,跟这伢子到市里跑几圈唦!”

疤子这才冲围观状态醒过神,毫不犹豫蹭蹭几步爬进了驾驶室副驾,抬手就大力拍了拍陈远鸣肩膀。“行唦!看不出你还有两手,走,跟哥哥去市里开一圈试试手。”

带着一股子兴奋劲,疤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陈远鸣脸色,也就没发现少年苍白面孔,滚落汗水和用力到铁青手掌。

其实这辈子第一次重开车,并不像陈远鸣表现出来那么轻松。前世他学车时已经过24岁了,身高足有18,几年建筑工人当下来,腰身臂膀是强健有力,开个大货车跟玩儿一样。然而这辈子,陈远鸣如今只有15岁,身高还不足17,手腕细跟麻杆似得,操控汽车时难免就会带出一丝违和,觉得有几分束手束脚。

然而比起身体上差异,心灵面对问题加致命。坐驾驶座前,他无法自控会想起上辈子自己车祸死亡时景象。那巨大冲击力,那让他毙命,粉碎浑身骨骼,掀飞颅骨可怕灾难性场面。

如果一个人死后也会有记忆,那他会对什么印象深刻?这种哲学式问题,陈远鸣现有了答案。死亡恐怖远胜于一切,几乎能摧垮人意志。

但是……深深吸了口气,陈远鸣露出了一个自嘲微笑,稍稍放松了手里方向盘。但是死过又如何?他不是照样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了吗?

“行啊,你给指个路吧。”

声音平淡冷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对方指引下,蓝色大卡车开出门去。

半小时后。

卡车重驶入了大门,刚一停稳,疤子就从车上蹦了下来,一根大拇指高高举起。

“没话说唦!”他嘴咧都露出牙槽了,“刚出门时还有点硬,开了5分钟后就跟他家一样,又稳又准,没磕到马路牙子,拐弯也溜得很唦,真正里手!”

说话间,陈远鸣也从驾驶室里爬出来了,薄薄汗衫已经被全部湿透,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抹了把脸上汗珠,他站了马磊面前。

“有这么热?”马磊上下打量了那少年片刻,张口问道。4月天绝对没到这个程度,这少年仔脸上肌肉都僵了。

“车,需要磨合。”陈远鸣淡淡答道,眼前这个男人并不像疤子那样一脸凶相外露,但是两道剑眉下,目光却十分锐利,透着精明和算计。这样人上辈子他见过很多,也懂得跟他们交流手腕,没有必要小事上跟他耍花枪。

听到这小子干脆承认了自己紧张,马磊挑了挑眉,又打量了他细瘦身板片刻,突然露出丝冷笑,“既然技术这么好,为什么不去车档?那边工资高出一截,也大批招人。”

疤子没料到自己老大会说这样话,差点就急了,没见过把人往外推,现他们多缺司机啊!但是对方一个眼风扫过来,他顿时哑火了,眼巴巴瞅向那个脸上没啥表情少年。

这次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陈远鸣就答道:“我不想永远只当个开车。”

疤子一拍大腿,“就是唦!开个破车两地跑冒个意思,嫐他娘广东佬,跟哥哥们耍大……”

“疤子!”马磊冷喝一声,打断了堂弟胡吹,双眼却没有离开少年面孔,“来这边你也是开车!不开车你还想干什么?”

这次犹豫久,过了很长时间,陈远鸣微微低下了头,“试着走点货吧,我很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