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清醒后几天,身体略有些病弱,体温虽然正常了,可他的脸色始终非常苍白,坐久了,便体力不支,多半躺在床上休息,让韩叔和玄武去准备解毒的药材,并把药房布置一番,有几味药材,非常珍贵,需要量又大,准备起来要几天的时间。

南瑾一般在墨宇轩足不出户,船行的事都让流苏在处理,现在暖阁成了她处理公事的地方,基本上都不去书房了。偶尔为了陪南瑾,把账本文件都搬上床,还能讨论,顺便向南瑾讨教生意经,不过他的精神不太好,时常和流苏说话才一会儿,流苏转头,他倚在床头睡着了。

精神好的时候,他会让韩叔把京城积压的信件拿给他过目。

南瑾不在风家堡那段时间,京城里所有的消息也断了,韩叔让京城停下所有的信件传递,反正传回来也没人会看,除了韩叔玄北玄武风夫人和风海棠之外,风家所有人都不知道,南瑾就是当朝右相。

南瑾回来就一直昏睡,清醒之后才让韩叔把小楼的信件传回来,一时间,风家堡好多老鹰飞舞,足足有上百只老鹰,在山上盘旋,可谓壮观。

当然,这只限于南瑾精神好的时候,他多半时候,都受着毒素的折磨。

南瑾一天大概有三四次体内毒素相冲,南瑾痛苦得一脸扭曲,白皙的脸蛋血气直冲,额头上青筋暴涨,脸上出现一朵朵红色的花朵,如崖底的毒花一般,妖娆地在脸上绽放,不仅脸上,整个身子都布满了红色的花朵,时而红,时而黑,白皙的肌肤上很清晰地看见毒花如水流一样划过,非常的恐怖。

若是小白在床上,南瑾会让人快点把她抱走,然后让流苏也离开,他一个人独撑着过去,可流苏不肯,坚持在旁边陪着他,南瑾怎么赶也赶不走。

南瑾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轻微地蹙眉,躺在床上看似休息的样子,可流苏知道他很不对劲,身体紧绷的厉害,大阳穴上青筋拉紧,冷汗一阵有一阵从额头上滴下,流苏清晰地看见那些妖娆的毒花在他脸上划过,他闭着眼睛,遮住满眼的血红。

“苏苏,出去,我不想吓着你!”南瑾声音很低沉,透出一股沙哑的无力之感,可流苏摇头,看着那些可怕的毒花流过他脸上,她的心如被利剑刺中一般,尖锐地疼痛,很可怕,很妖异,对于他身上的毒,南瑾总是轻描淡写,不想让她担心,可四个月在崖底,全靠着毒花的毒果充饥,还有树林里的野果,也是沾满毒花的毒素,哪一样都是毒,他体内沉淀的毒素一定非常厉害,只是怕她担心,所以才没提,可越是这样,她越是难受。

她都能感受到身体发出的炙热之感,而南瑾只是微微蹙眉,表情宁静而安详,闭着眼睛,如沉睡般,任汗水一阵阵直流,流苏一遍又一遍地直擦。

身体开始冷热交替,南瑾只觉得体内如银针四面八方地射开,穿透他的五脏六腑,如沾着辣油的鞭子狠狠地抽过神经,尖锐的痛从脚底窜上头皮。他的身体如放在油锅里煎熬,偶尔又如放在冰床上冷冻,极致的温度让他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再也维持不了平静。卷着身体开始不停地抽搐,脖颈扬起,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见,如血虫在白皙的血管中滚动,脑子如被尖锐的利器不停地撞击,南瑾性子也硬,刚开始还能强撑着,手骨捏得咯咯作响,脸容扭曲的厉害,可他连一声闷哼都没有,死死忍住,直到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他开始断断续续地闷哼,那些破碎的呻吟如哽咽在喉咙里,碎碎地满溢出来,整个身体冷抽得很厉害,若不是莫离和玄北他们制止他的手脚,南瑾可能会折断自己的手骨。后来实在是不成了,非人的疼痛和折磨,如在冰刀到滚过的剧痛让南瑾开始挣扎,用手不停地拍到自己的脑袋,发出一声声令人心疼的厉吼……手骨都被强压着,因为挣扎和制止,在他身上弄出一道道青紫的淤痕,整个房间里,到最后只有南瑾的厉吼,整个人如发狂般,厉吼响彻整个风家堡……

看着这样的南瑾,流苏锥心刺骨地痛起来,恨不得去拥抱他,分担他的痛苦,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可她不敢碰他,玄北和莫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住发狂的南瑾,阿碧和小翠也在旁边,他们压制不住了,阿碧和小翠才会加入,因为一碰南瑾的身体,那块地方就是火烤一样,增加他的痛苦,流苏不敢碰他,深怕又捅一刀,眼泪如掉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药材一天没有准备齐全,南瑾就要忍受这种的剧痛,本来昏迷时候,他已经龟息把毒素尽量压下,不让它发作,没想到还是不行,醒来第二天就开始发作,每一次都持续一个多时辰,非常恐怖!

流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瑾受此折磨,让毒素耗损他的身体,侵袭他的五脏六腑,一点一滴地损耗他的生命力。南瑾的脸色日渐一日的苍白,身体消瘦,短短三天的功夫,已经到了瘦骨嶙峋的恐怖。

玄北在就在他毒发第一天就让冰月宫所有人都出动,赶紧备齐药材,莫离他们等按照南瑾的吩咐,在药房里准备了一个很大的铜鼎,和几个大木桶,把所需药材都放进铜鼎里,只等着玄武和韩叔回来,风夫人这回也不心疼她的雪蔷薇了,南瑾才一发话,她就把两朵全给摘下,送到药房去,风家堡好多茶花都是上乘的药材,别说两朵雪蔷薇,就算把所有茶花都摘了,她也不心疼了。

儿子的命比较重要,平时怎么打闹都没关系,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还是儿子最重要啊!

南瑾每次毒发之后,脸色就更苍白,身体机能严重衰退,那毒素很厉害,南瑾的身体现在就是以毒来养着,在崖底的时候,刚开始食用野果也会出现这种剧痛,那是他运功让身体和毒素融合在一起,渡过一个月非人的煎熬期,终于让身体不再排斥毒素,那野果吃下去和平常野果一样。每天都食用毒果,他的身体,内脏都如被毒液浇灌似的,就如一朵开得灿烂的花,每天浇灌适量的水,它才得以生存,可突然一段日子不浇灌,花朵就会枯萎,南瑾的五脏六腑就是那花朵,以毒液在滋养。现在要把毒素逼出体力,恢复正常,又得要经过一段煎熬。且折磨更深了三分,流苏都能想象他把毒素排斥体内所遭受的痛苦,定然比现在更剧烈,她想象都觉得痛苦不已。

南瑾毒发之后,胃口总不太好,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如同嚼蜡一般,什么都吃不下去,流苏亲自下厨熬了肉粥,极为养身的药材,让粥变得美味营养些,硬逼着南瑾吃下一点。本来就不大的脸瘦得都要和她一样了,看着就觉得心疼,再不吃东西,她都害怕他会饿死了。

南瑾每次都只是勉强地咽下去一点,流苏无奈,又给他喂了鸡汤,南瑾一喝就吐,流苏到最后都不知道给他吃什么。

“苏苏,别忙活了,没用的!”南瑾神色苍白,毫无血色,灵秀的眼睛没有平常的光彩,连那朱砂都黯淡三分,看起来有种油尽灯枯的苍白,流苏心中恐慌不已,虽然他一直保证他不会有事,她还是害怕。

“不行,粥还能喝下一点,多喝点,南瑾,求你了!”流苏苦着脸,满眼的委屈,“这是我亲手熬得呢,你一天都不吃东西了,会饿坏的!”

南瑾无血的唇勉强一开,咽下她喂下的一口稀粥,强忍住呕吐感,他要用内力压住,才把食物咽下。稀粥经过肠道,引起一股灼热的痛,火辣辣的,那肠道如在烈火上滚过,现在除了毒果,他吃什么都是这种感觉,刚醒来没毒发,他是强忍住这股烈火焚烧的灼痛船咽下食物,到后来毒发,实在是撑不住,身体自动自发对非毒果食物产生排斥,就如当初对毒果的排斥一样。

“苏苏,你放心,明天玄武和韩叔就回来,我不会没事的,再忍一天,我保证会没事的!”南瑾淡淡地道,心疼地看着她憔悴的容颜,本来白皙的脸因为这三天睡得不够,蜡黄蜡黄的,眼有青黛,一看就疲劳过度,可怜的苏苏,她这三天没合眼过吧?

他睡不好,也影响她的睡眠,稍微有动静就会惊醒流苏,根本就不能安心睡着,他想去听雨阁那边睡,流苏死活不让,南瑾见她坚持也无奈,他的苏苏拗起来,比谁都固执。

流苏抿唇道:“真的很难喝吗?”

南瑾不想再委屈自己的肠胃,诚实地应道,“很不舒服!”

流苏沉默了一下,只好放下碗,一副快哭的表情,总是这么不吃不喝可怎么办?

“苏苏,外头阳光很好,你推我到外面走走吧?”南瑾轻声道,流苏见他没什么精神,摇摇头没答应,南瑾苍白一笑,“我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不这么待着,苏苏应该就不会这么难受!

“我叫玄北过来!”

“不用,你过来扶我一把就成!”南瑾温和一笑,流苏把轮椅推过来,扶着南瑾下床,他的脚虽然有知觉,尚不能自如走路,踩在地上如针扎似的,南瑾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悬挂在流苏身上,慢慢地坐在轮椅上。

“脚疼么?”流苏柔柔他的小腿,南瑾坐轮椅二十年了,腿部肌肉萎缩得厉害,最近她经常帮他按摩,只要他不感觉太难受。

“嗯,很疼!”南瑾看着自己的腿,宁静道:“我这辈子没想过能站起来,没想过这双腿会有知觉,现在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想要站起来,把腿完全养好,自如走路,要花几年的功夫,二十年我都过了,几年自然等得起。”

流苏鼻尖一酸,垂眸掩住那股泪意,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披风,给南瑾披上,细心地系上,这才推着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