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这天,苍穹宛如一面巨大的湛蓝镜子,幽静地悬挂半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一片明媚好风光。

是个出嫁的好日子。

从寅时三刻开始,风家堡就开始忙碌起来,整个晚上大家都在狂欢,并没有怎么睡觉,刚刚睡下两个时辰就被叫醒准备婚礼事宜,个个都精神得不得了。风家堡的侍女家丁们平常都懒散惯了,打闹嬉戏已成习惯,这次为了南瑾大婚,都尽心尽力,每一处都做到尽善尽美,令人无可挑剔。

山上还是灰暗一片,风家堡的厨房就如沸腾得水,开了,笑声和打闹声,吆喝声交织成一片。一边玩,一边做事,两不耽误,风海棠和风夫人也起得很早,她们本来就是没什么架子的主人,这次为了南瑾的婚礼,一个亲自下厨房指挥,一个指挥侍女们在准备会场,布置得美轮美奂。南瑾虽然说过不要太铺张,但,风海棠和风夫人却认为,不铺张可以,但是,一定要最隆重。

风夫人是爱花之人,风家堡中养着各种各样品种的名贵茶花,兰花,有些价值连城,她一早就派人把堡中所有的茶花和兰花摆在轩雨阁和花厅的路边,且在路上铺上了地毯,让流苏从红地毯上一路走到花厅,两边都是大片大片茶花衬托。还以茶花颜色区分,在红毯旁边以茶花和牡丹摆出百年好合的字样,还有两只很大的鸳鸯图案。且在红毯边缘上点缀颜色最柔美的凤凰荧光丝条,在晚上,这些荧光布会发出柔和的淡绿色光芒,如无数的萤火虫在茶花中飞扬,不仅缤纷多彩,而且华丽浪漫。在点缀的时候,天还没亮,一看一条淡绿色的小径不断地伸延想远方,侍女们都发出振奋的惊喜声。就像是一条淡绿色的河在苍穹划过,一地玉碎。从上空俯视而下,从轩雨阁到花厅就是一片缤纷多彩的花海,颜色的搭配上更是完美无缺,让人又视觉上超俗的享受。那场景,叫一个壮观,满山遍地的茶花就让人目不暇接,真正做到百里锦绣的辉煌。

天下间恐怕没有哪个新娘出嫁能有此殊荣,百里锦绣相伴,一地绿河相陪。

风家堡所有的阁楼都挂上了最名贵的莲花琉璃宫灯,点燃了灯火,保证三天不灭。

南瑾早就知道今天风家堡中一定会吵闹,所以事先就让紫灵在流苏房里点了熏香,能静心凝神,又有安眠的作用,她一觉睡到天亮。才一亮就被紫灵叫醒,开始打水梳洗,便帮流苏梳妆打扮。流苏皮肤保养得很好,几乎看不到什么毛孔,省了小翠帮她弄脸的功夫,直接抹粉擦胭脂打扮,小翠一边帮流苏打扮,一边也夸她的肌肤好,伸长了魔手趁机吃了好几把豆腐,直喊着公子真有艳福,弄得流苏哭笑不得。

画眉的时候, 流苏阻止了紫灵,浅浅一笑,拿起画笔亲自为自己淡扫蛾眉,接着描绘眉形,没一会儿,一双秀气的柳叶眉便完美地出现在翦眸之上。流苏满意地看着,脸颊浮上两抹红晕。认真仔细给为自己打扮,这还是第一回,上次出嫁,她是素面朝天,穿着嫁衣去的,根本就没有体会到作为新嫁娘为了打扮而期待和幸福的那种心情,期待而不安,不安而快乐着,微妙的变化,在心里缓缓地滋生。

这一次和上一次成亲的感觉完全不同,一次木然,一次欣然,一次是绝望,一次是希望。

她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当新娘是这种滋味,第一次感受到,这是属于她的婚礼。

嫁衣昨天昨晚就及时送来风家堡了,梳妆之后,紫灵和小翠服侍她穿上嫁衣,那嫁衣做得巧夺天工,异常的唯美和精致,胸前以双面绣的手法绣了龙凤呈祥的图案,以金线为缀,简单地勾勒出华美的贵气。裙裾纷繁复杂,碎云镶滚,剪裁得非常合身,繁琐而精细的裁剪衬得流苏的腰身纤细柔美,袖口及裙摆绣着菱花湘绣,腰间系着一条镶玉的宽腰带,既大方,又华美,曳地的大红袍面上一双金凤振翅欲飞。

“好漂亮的嫁衣!”紫灵和小翠都觉得眼前一亮,晃得她们眼光一花,不愧是神绣李四娘的手艺,这套嫁衣非常地适合流苏,又适合了南进的身份。华美不失灵气,贵气不失柔和,搭配得天衣无缝。

“小姐,你真的好漂亮!”紫灵赞美着,小翠平时也觉得少夫人长得并不是很出色,风家堡中随便一个侍女都比少夫人要漂亮,她最多胜在气质优雅,从心骨里透出的风情无人可及。经过仔细打扮的流苏,再加上这套嫁衣的衬托,整个人都变了一样。

只见她秀眉淡扫,如远山之黛,盈盈双眸波光柔和,灵秀,布满迷离,风情万种,挺直的鼻梁,樱红的双唇。肤如凝脂,玉为骨,冰为肌,活脱脱一位从画中走出来的柔美佳人。素颜的流苏清雅脱俗,盛装的流苏柔美秀丽,一清新,一华美,两种不同的风情,一种同样魅惑人心魔力。

“都说新娘子是最漂亮的,我还不信,不过看少夫人,就相信了,真的好漂亮,公子一点会大大的惊艳一把!”小翠赞美着,都差点露出口水来。

流苏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来,真的变得漂亮了很多,感觉很不一样。

风夫人和风海棠进房来,见流苏梳妆打扮好了,两人都惊艳了一下,大声赞美,吉时还没到,风夫人拉着流苏坐下来,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镯子帮流苏戴在手腕上,笑道:“这个镯子是风家的家传之宝,都要传给下一代的媳妇的,娘早就想给你,趁着今天就给戴上,当是你的嫁妆,即是嫁女儿,也是娶媳妇,弥补你没有家人的遗憾。”

流苏听罢心口一阵温暖,眸光红润起来,一想起她和南瑾的约定,对着干净得如白纸的风夫人,她就觉得好抱歉。

“娘,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流苏喉咙沙哑,哽咽着,这种酸楚的温暖,来得好突然,好意外,也好开心。

“不许哭,不许哭,哭一点都不吉利,你啊,乖乖地,当个漂漂亮亮的新娘,要是南瑾知道我把你弄哭了,要找我算账的。”风夫人打趣道,笑得灿烂爽朗,惹得众人大笑,她就是风家堡的开心果,虽然都经常骂她笨,可她却是风家堡所有人都捧在手里的宝贝。

风海棠也接着从怀里拿出一副碧玉木兰珠花,玉是最好的白玉,以四朵木兰花组成,中间镶嵌着一颗南海夜明珠,举世无双,这支木兰珠花是世间最有名的首饰,所有女人都称羡的宝贝。

“姑姑,这个太贵重,我不能收。”流苏虽然对首饰没什么研究,也看得出,风海棠手中的木兰珠花有多珍贵,连忙推辞着。

风海棠故意板着脸,眯起眼睛,有股逼人的凌厉气势,“苏苏,太不够意思了,收下大嫂的镯子,却推却掉姑姑的珠花,莫非瞧不上姑姑的小玩意?”

“没有,姑姑,苏苏没有那个意思……”流苏慌忙解释,风夫人看不过去,一把夺过珠花,插入流苏的云鬓中,豪爽笑道:“苏苏,你别理会她,她给你就收下,管她贵重不贵重,这种东西,我们风家堡有的是,只是一点点心意而已,不算什么的,再说了,你是我儿媳妇,又不是外人,安心收着吧。”

盛情难却,流苏只得收下,“谢谢娘和姑姑!”

“这才像话嘛!”风海棠终于也算是满意了,抿唇一笑,“我去招呼宾客,南瑾那性子,只会把人赶跑,你们机灵点,可别出错。”

“知道了,小姐,你快走吧!”小翠挥挥手,大有赶人的意思,风海棠一瞪,偏头对流苏说道:“苏苏,恭喜你啊,还有,今天很漂亮。”

说罢不待流苏说话,便潇洒地离开,风夫人也随着离开,她也有好多事情要坐,而流苏打扮后,只等着吉时到,出嫁便可。

“小姐,你快点过来看,好漂亮的花海,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这么美的茶花呢!”紫灵兴奋地拉着流苏到窗户前,往下望去。

流苏也惊讶地看向楼下,只见漫天的茶花和各种兰花牡丹都涌到面前,无边无际,在红毯两边蔓延,花香袭人,花海好似波浪,滚滚而至,整个风家堡,成了鲜花的天下。

好美啊!

流苏看得有些愣然,一时只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布置这么大的鲜花会场,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和时间,风夫人平时很宝贝她的茶花,这次为了婚礼,全部贡献出来,不仅这条百里锦绣都是茶花和兰花牡丹,就连宾客们进来花厅的路,也是铺满了茶花,只是没有这条锦绣之路壮观而已。

“这就是神秘的风家堡,不错,真壮观!”谢君流带着萧寒和锦绣进来,迎面就是一道茶花铺成的道路,美得灵秀,又不失庄重。

整个风家堡,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其奢华程度堪比皇宫了。

萧寒眯着眼睛,心里暗暗吃惊,好厉害的风家堡,他细细观察了来往的侍女家丁,大部分都有不俗的功夫底子,手脚利索,明明都是那般慵懒的人,眉宇间隐藏着三分凌厉。不简单,比想象之中要厉害得多,简直就是深不可测。

怪不得谢君流提醒他,不要在婚礼上动什么心思,这个风南瑾,实力究竟有多雄厚,一进门他就有感受了,是个非常棘手的对手。

锦绣也震惊地看着整个风家堡,琉璃瓦,翠玉阶,鹅卵小径,一切都尽了奢华,却不让人觉得俗丽,南北不同的建筑风格交错,更给人一种错落有致的层次感和美的享受。她第一次觉得,原来一座府邸也能给人震撼感觉,何况今天是风南瑾大婚,漫天花海,更添了隆重的华贵和庄重。

这场婚礼罕见的隆重,在外,低调,在内,高调。

来往的宾客都能感受到,这次婚礼的隆重和庄重,说明了风家堡的重视程度。

风海棠迎了出来,招呼谢君流,“君流,你爹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爹爹晚点,先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风家和谢家是世交,风海棠和谢君流两人年纪相当,站在一起,就像是金童玉女般,非常般配。

风海棠一笑,清艳脱俗,有一股利落的风情和逼人的气势,“还能有什么帮忙的,我和大嫂天没亮就起来忙活了,你也知道这群家伙平日无所事事,今儿个是南瑾大婚,他们都拼了全力,做得尽善尽美,咦,这两位是?”

她好奇地扫过萧寒和锦绣,男的邪魅俊俏,女的容色无双,气质看起来挺不俗的,风海棠凉凉地抱胸,口气有些逼人,“君流,我记得我的请柬,只邀请你和你爹娘,对吧?”

萧寒闻言眉梢一挑,这种冰冷的气息是常年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人才会有的气势,凌厉,尖锐,有着沉静的睿智和横扫千军的利落。他暗暗称奇,一介女流之辈尚能有此气魄,风家堡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谢君流脸色一闪,欲言又止,这是南瑾的意思啊,不然他哪有胆子带外人上来。

“姑姑……”清冷的声音倏然插入他们的谈话之间,南瑾推着轮椅出来。

见过南瑾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是天生适合穿白衣的,飘逸出尘,冷漠锐利,都透过白衣传递,一身白衣既把他的凌厉之气掩藏,平添宁静祥和,又把他的灵气散逸,相辅相成。而今日的南瑾却是一身红袍。大红的新郎服侍,很简单,大方,腰间仅配着一个玉佩,张扬而霸气,那妖娆的红色把平时掩藏的霸气和尊贵显露无疑。他静谧地坐在轮椅上,面如冠玉,清逸绝尘,秀柔的五官在眼光下蒙上一层坚毅的剪影。眉间一抹朱砂,艳丽凄绝,更衬得他如玉润洁,和喜服相互辉映。

萧寒和锦绣心中都讶异非常,这件事商家霸主,称霸江南,人称地下君王的风南瑾,一个不良于行的男子?一个外表看起来柔弱清秀,貌赛西施的男子?太不可思议了。

“姑姑,我来招呼他们,你去招呼柳家父子吧!”南瑾声音极清,极温和,如三月春风掠过湖面,却有着不容拒绝的震慑力。

风海棠只是挑眉,转身离开。

“南瑾,恭喜你!”谢君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戏谑道:“今天终于看见一身红衣的风南瑾,也不错,应该找个画师帮你画下来,以后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试试看,谁敢?”南瑾哼哼,瞳眸如寒潭秋月,扫过萧寒和锦绣,而谢君流立刻介绍道:“这位是九王萧寒,这位是方锦绣方姑娘。”

“这就是你们一直好奇的风南瑾!”

虽然知道南瑾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礼貌上他还是要介绍一下,陪南瑾演完这场戏。

“风家堡和朝廷一向素无来往,九王大驾光临,若是给南瑾贺喜,风家堡定然欢迎,若是别有心思,大门在那。”南瑾静坐着,眼光温和地看着萧寒,一闪而过的凌厉,完全被隐藏在眸子深处,不让人发觉一丝异样。

谢君流浅笑,这就是标准的南瑾风格,客套的话都省了,直接利索地表明他的立场,霸气得令人不敢领教,他好似故意给萧寒难堪似的,又似在试探着什么。如玉的容颜覆上一层薄薄的冰,无人能看出他的情绪。

这风家堡附近,隐约听脚步声就知道,有一大批冰月宫高手在守护着,萧寒若是惹得南瑾不快,他喊一声就可,没必要现在就让萧寒难堪。

“堡主言重了,本王纯粹是贺喜之意,并无他心!”萧寒邪魅的瞳眸一沉,略有些不悦,不过语气倒是疏离客气,接着道:“是绣绣说想要来风家堡见识见识,本王为了满足她的愿望,才请谢兄帮忙,带我们进风家堡,本王也顺便恭贺堡主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