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沉舟坐在轮椅上被唐天风推进九天仙府的时候,正好听到一声极为响亮的耳光声和一声“逆子!”的怒吼,她一低头就看见唐天风推着轮椅的手紧了紧,变成了清白之色,嘴唇微微抿了抿,却什么都没有说。

宽敞的正厅里,正有几人端坐,还有陌生的女子的轻泣声。还有两个人立着,一个中年男修满面怒色地瞪着眼睛,而另一个人无声地站在那里,面颊上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一看到这个情景,墨沉舟眼睛微缩,心中升起一股带着腥甜气息的杀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中年男修背对着墨沉舟,却是并未看见她进来,而只是满腔怒火地咆哮着,“你这个畜生!再说一遍。”

沈磊看着面前的男修,目中闪过一丝哀伤,却还是坚持道,“父亲,我家小妹受了这么重的伤,绝对不可能就这般算了。”

这人是他的父亲,就算曾经对他做过很多错事,可是那深藏在血脉中的慕孺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他生育了他,他们之间血脉相连,因此父亲怎样对待他他都不会在意。可是这次不行。

这次受到伤害的,是他看顾了十年,全心全意带大的妹妹。

沈磊闭上眼睛,冷道,“既然伤了沉舟,就必须付出代价。”他睁开眼,一字一顿认真说道,“无,论,是,谁!”

沈端方被气得双目暴睁,一转头,就看到自己爱入骨髓千娇万宠的一双儿女正缩在妻子的身后,胆怯地看着众人,心中就是一痛,又转头喝道,“什么小妹!”他一指指向沈吹雪的方向,“那才是你的妹妹呢!为了个小丫头,你竟是要你弟弟妹妹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畜生!当年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闭嘴!”坐在一旁的沈岚早就心中大怒,如今再也按捺不住,狠狠将手中一个杯子掼在地上,“沈端方,你说的什么话?!吃里扒外?小丫头?那是我的女儿!难道就你的儿女这般尊贵?我的就是白捡来的不成!”她冷笑道,“你如今好大的威风!在我们面前,打我们的弟子,伤我们的女儿!沈端方,你是不是忘了,是因为谁才有了你的今日!”

听到这,墨沉舟就在洞府外轻笑了一声,由着唐天风将她推了进来,然后对着沈岚微微一笑,平和的令人惊诧。“在外面就听到娘的声音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呢?爹爹又要心疼了!”

沈岚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一直未开口的墨九天,见他果然担忧地看着自己,心中虽然恨毒了沈端方,却还是缓了缓脸色。

就见墨沉舟来到沈磊的面前,细细看了看他脸上的红肿痕迹,显然打他的那人用了极大的力气,眼中就是一道流光划过,无数阴冷的戾气竟然在这个时候化成了极致的平静。方才转向沈端方,微笑着温声道,“这位就是舅舅吧?初次见面,我是墨沉舟。”她顿了顿,歉然道,“我如今有伤在身,便不能给舅舅施礼了。”

沈端方却是看了一眼面前的墨沉舟,见她虽满面病容,然而一双上挑的狭长凤眸灵气逼人,心中一怔,却还是冷哼了一声,“你就是墨沉舟?”他又哼了一声,厉声道,“既然知道我是你舅舅,你怎么就敢打伤你兄长姐姐,还敢抢夺他们的东西?这是什么家教?!”

墨沉舟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傻瓜,再一次怀疑沈氏一族究竟是怎么在他的带领下还存活下来的,难道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站在哪里,和什么人说话不成?她的心里突然有些好笑,为了所谓的血缘,自己竟然为了这等蠢货犹豫了这么久。

心中阴冷一片,墨沉舟面上却半点不恼地微笑着,目光转落在沈氏兄妹上一瞬,却惊得二人哆哆嗦嗦地向一旁缩了缩,竟是不敢和她对视。

这两人如今确实是在害怕。那日对沐阳宗泄露墨沉舟的行踪,他二人确实没安好心。那温师兄问他们想怎么对付墨沉舟时,沈吹雪是一力要墨沉舟的命的。当时不过是想着就算这丫头死了,也找不到凶手,正解了他们的怨恨之心。却并不对杀死墨沉舟当成多大点儿事。在明阳宗的时候,他们哪一年不弄死几个敢和他们作对的弟子呢?

却没有想到这次竟踢到了铁板。当日他们跟着杜月杜朗来到光平山,见到的血腥景象令他们就算如今想起,都还心生寒意,却也才知道,这个墨沉舟,动起手来竟是如此狠辣。

在一旁的众人脸上都露出怒气来。却介于沈端方与沈岚的关系而不好说些什么。却见沈岚才要说话,一旁那个一直低声哭泣的女修抬起头来,墨沉舟看到那张脸,饶她也是女子,都止不住一怔。

这是一张绝美到了极致的脸,云堆翠髻,唇绽樱颗。香腮似雪,目中点点清泪,那波光粼粼的眼眸一转,更是有无数的风情娇怯具于眼角眉梢。

那女修低泣着对着墨沉舟道,“墨姑娘,咱们都是自家人,平日里有个拌嘴什么的舅妈在这里替你哥哥姐姐向你道个歉,可是,”她按了按眼角的泪珠,秀眉微皱,“你哥哥姐姐的心是好的,这次也不过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断不是真的想要伤了你。你便高抬贵手,别太和他们计较了。”

又见沈端方在一旁不以为然地开口道,“再说你不是没什么事情么,怎地小小年纪,心胸就如此狭隘!”

这二人一唱一和,墨沉舟面上微笑岿然不动,仿佛是在看一出极有趣的大戏。却直气得沈岚五脏六腑都能喷出火来,目中决绝,才要开口,就听一道女声自外而入,冷笑,“沈端方,你那张狗嘴里还能不能说出人话?!”却见沈静带着杜月姐弟一步迈进大厅,谁都不看径直去看墨沉舟,见她脸色苍白,气虚体弱的样子就忍不住满脸心疼,摸了摸墨沉舟的脸方才转头冷笑,“这叫没什么事?行!既然这样,就也在你生的那对小畜生身上也捅出这七八十个伤口来,若是还没死,我们也就算了,如何?”

说着冷电一般的目光射向沈氏兄妹。

沈端方直气得浑身直颤,喝问道,“沈静,你怎么如此恶毒!”

“你儿女这么做就是没有坏心,我想这么做就是恶毒?”沈静一向厌恶沈端方。今日之景更令她想到当日在沈氏她被沈端方逼迫却恍然无助的痛苦与屈辱,如今冷笑道,“沈端方,你是个什么东西?仗着墨家的势力反去害墨家的女儿,如今还在我们的地方指手画脚?!百年不见,沈氏一族竟然变得如此狼心狗肺!”

才又要说些什么,却被墨沉舟止住,却见墨沉舟微微笑着对着沈静摇了摇头,方才转向沈端方,温声道,“姨母别生气,舅舅说的也有道理。”墨沉舟转头看向沈氏兄妹,轻声问道,“刚刚舅母所说的可是真的?哥哥姐姐并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虽觉得墨沉舟今日行事和之前大不相同,然而却也只是以为是因为沈端方出面的效果,沈氏兄妹却是什么都不敢说,只是拼命地点头。

见他们点头,墨沉舟就满意地笑了一声,对着沈静道,“姨母不必为我担心,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都是血亲,有什么不能摊开来说呢?”说完就轻笑了一声。

沈岚与沈静却是听懂了墨沉舟的未竟之意。

沈端方到底还是沈氏族长。她们二人虽说百年在外,然而根基却还在沈氏,若是在此处置了沈氏兄妹,那些不知内情的族人反要说她们二人如今风光得意,便咄咄逼人,与名声不利。毕竟,如果一名修士,当他的族人都认为他不好,那么还会有谁能信任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