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是七月,天气十分炎热。便是夏日的夜晚,都有一股浓烈的暑气,只要打开门窗,热气便会蒸腾着迎面扑来。还没入夜,各坊内居户便早早关了宅门,在自家院子里的槐树下乘凉。若是那富家子弟,便唤仆人从地窖里取些冰来,捣碎了与蔗浆、乳酪一起浇在樱桃之上,只需一口便能去除暑意。(注1)

荀冉这些日子,与王维,齐奉一起研习棋道,每每至深夜。君子秉烛畅谈,从一四方棋盘谈到家国天下,直是酣畅不已。后来,这棋桌索性搬到了刺史府。

崖州刺史裴渊素擅棋道,年轻时也是长安的一名大国手。上至王孙公子,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是棋艺精湛的,裴渊都会与他们一过高下。如今上了年岁,自然没有那么多时间用于棋道,但恰巧荀冉送上门来,裴渊自然不会错过这等好机会。

荀冉手执黑子,悬在半空犹豫良久,最终长叹一声:“伯父棋艺精湛,侄儿甘拜下风。”

裴渊轻捋胡须笑道:“贤侄啊,你分明在让老夫啊。”

荀冉尴尬一笑,心中着实十分无奈。他后世十分喜欢围棋,也可算是一个棋痴。加之他十分喜欢研究棋谱,对于围棋的套路了然于胸。裴渊虽然也是一届高手,但毕竟受限于时代,对于围棋的理解不如荀冉那么透彻。若是荀冉凭借对棋谱的掌握战胜了裴渊,一来有些胜之不武,二来难免会让裴渊有些下不来台。故而他才决定卖个破绽,让裴渊抓到机会,不曾想这都被裴渊看了出来。

“再来,今日你若再是故意输给老夫,便要罚酒三杯!”

......

......

长平坊的官邸中,崖州长史徐可卿正用绢布擦拭着一柄长剑。

闪烁的烛火映照在银色的剑身上,发出灼灼光彩。徐可卿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一名偏将模样的男子冲徐可卿抱拳回禀道:“一切准备妥当,大人一声令下,末将便可率人杀入刺史府中,要了那奸贼的狗命!”

徐可卿点了点头。

有些事一旦决定了就再无回头的可能,从自己被贬崖州的那刻起,便和他陈相国势如水火。想他徐可卿也是堂堂户部侍郎,国公之后,竟然因为党争被外放到这等蛮荒州所,便是自己能忍,祖宗也忍不了。偏偏自己还得受裴渊那只老狐狸的压制,什么事情都没法放开手去做,三年之后吏部的政绩考评最多也就是个中下,若是不使出一些非常手段,哪里还有机会回到长安?

陈相国,裴渊,是你们逼我的!

“于副将,你便点清兵卒,随本官杀将过去,刺史府中之人,一个不留!”

这于姓男子名叫于琮,官拜果毅都尉,由于崖州的折冲都尉一职一直虚设,于琮便是崖州府兵的实际统领者。于家与徐家是世交,这徐可卿在朝中任礼部侍郎的时候,他家儿子便在徐府谋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今徐可卿被贬崖州,他儿子失了职位又无一技傍身,只得借了银钱回到颍州老家。在于琮看来,他儿子仕途受阻,都是因为陈相国排挤徐可卿,这仇自然得记在姓陈的身上。而裴渊,既然选择了当宰相的狗,就不能怪他于琮心狠手辣。只有做掉裴渊,徐可卿才能顺理成章的兼领崖州刺史一职,他儿子才有可能重返长安。

徐可卿换上一身软甲,口中默念着什么。

生死成败,便在这一夜了。